咏恩郡主瞪着郑婉,目龇欲裂!
“你说谎,他姓赵,他是安王子孙,他是皇室血脉,他是......”
话没说完,咏恩郡主仰面倒下!
沈逍皱眉,他怀疑咏恩郡主有暗疾,否则以她的岁数,很少会有一天里晕死两次的情况。
黎府尹叹了口气,案子审到这里,基本上就可以结案了。
杀死官秀才的凶手是朱万华,杀死朱万华的凶手是郑婉。
好端端的一个大家闺秀,竟然沦为杀人犯。
上一个杀人的大家闺秀是华家的华静玟,不过华静玟虽然有杀人的行为,但是华四老爷却没有死,因此只判了徒刑。
郑婉就不一样了,朱万华死了,况且从她的口供可以看出来,就连官秀才之死也是她导致的。
如果郑婉没让朱万华刻意接近官秀才,官秀才也就不会死在朱万华手中。
供词拿到郑婉面前,郑婉冷笑一声,那两个女狱卒如同鬼魅一般走到她身边,郑婉叹了口气,终于签字画押。
咏恩郡主被抬了出去,黎府尹正要让人把郑婉带回大牢,屏风后传来华静瑶的声音:“等一等。”
随着声音,华静瑶和三公主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看到她们,郑婉的眼里几乎冒出火来。
她知道华静瑶在这里,却没有想到,三公主居然也在。
她瞪着三公主,三公主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两团怒火。
“你是堂堂公主,为何一直要针对我?”郑婉咬牙切齿。
黎府尹在一旁看得直冒火,郑婉是有病吧,三公主还是个孩子,她是不敢招惹华大小姐,退而求其次去欺负三公主了?这至少十年以上的脑疾才能干出这种事来。
三公主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她迎上郑婉凶狠的目光,用童稚的声音说出成熟的话:“我只是在你对付我之前,抢先出手而已。”
郑婉一怔,她看着三公主,忽然,脑海里闪过奇怪的一幕,熊熊燃烧的大火中,凤冠霞帔的女子正襟危坐,火舌将她无情吞噬,而她就站在不远处,看着那渐渐消失在火光中的破旧宫殿,得意地哈哈大笑。
痛快,真痛快,那个蠢女人终于死了,从此以后,她便是这大周朝最尊贵的女人!
是了,她想起来了,她想起很多事。
在那些记忆中,赵谦英俊潇洒,身强体健,意气风发。她想起那一次,表哥赵孟瑜带她出城去顾老夫人的庄子上,在那里她遇到了已是太子的赵谦。
赵谦赞她美丽,还说如她这般活色生香的美人,才是他的最爱。
她问赵谦:“那太子妃呢?”
赵谦冷笑:“华静瑶?不过一蠢货耳。”
后来赵谦做了皇帝,华静瑶成了皇后,赵谦封她为贵妃,她成了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的女人。
再后来,为了能先于皇后诞下皇子,她让表哥赵孟瑜寻来了促孕神药,用药不久,她果然有了身孕,虽然怀相不好,但是在她小心呵护下,她的孩子还是保住了。
十月怀胎,瓜熟蒂落,她的孩子终于降生。
那是个男孩,白白胖胖,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那孩子竟然只有七根手指!
皇室从未有过这样的胎儿,那一刻,她吓坏了。
但是她很快就有了对策,孙太妃给她递来消息,当天夜里,一个婴儿装在食盒里,送到她的面前。
她用被子亲手捂死了自己的儿子,把那具小小的童尸放进食盒,又给孙太妃送来的婴儿换上皇子才能用的襁褓......
可惜那个孩子也是个短命的,好在她早有准备。
皇后来她这里看望她和孩子,皇后前脚刚走,她便把毒放进那孩子的嘴里。
孩子死了,皇后嫌疑最大。
朝华宫里的大宫女紫苏早就是她的人了,紫苏带头做证,证明是皇后毒杀了小皇子。
赵谦信以为真,将华皇后打入冷宫。
后来华皇后死了,她如愿以偿坐上了后位。
只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却再也没能怀上孩子。
那时赵谦已经有了几个孩子,她让表哥赵孟瑜帮她找来无色无味的毒丸,那些毒丸都是慢性的,要一两个月才会发作,那几个孩子无论男女全都死了,就连太医也查不出他们是中毒。
赵谦没有了子嗣,午夜梦回时,看到先帝和大皇子站在他面前,赵谦惊恐,恍恍不可终日。
而她也是直到那时,才知道原来先帝和大皇子全都是赵谦害死的。
赵谦作贼心虚,总是疑神疑鬼,初时他只是害怕黑夜,后来就连白天也害怕,有时正在上朝,他说他看到皇帝和大皇子站在群臣之中,有一次他在早朝时发疯狂奔,掉进浮玉湖淹死了。
因为赵谦没有子嗣,他的三名兄弟也早就亡故,秦家提议从庆王府中选一名男丁承继大统,可是谁也没有想到,那名选中的男丁却暴病而亡,庆王府关门闭户,彻底退出了皇位之争。
宗室的长辈们最终决定拥立她的表哥赵孟瑜,她很高兴,表哥是她的亲人,一直都是。
可是她没有看到表哥登基,她死在表哥登基前的那个晚上,顾老夫人亲自让人往她嘴里塞金子,她最后的记忆,便是顾老夫人脸上的笑容。
郑婉打个激凌,如遭雷击,她环顾四周,不知何时,她已经被押进大牢。
只是这已经不是她先前待过的牢房了,这是独立的小间,郑婉自嘲,对了,她已经不再是疑犯,而是重犯,是等着被砍头的死刑犯。
郑婉呆呆地坐在那里,记忆不断地涌上来,她忽然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鲜血喷到墙上,红色的液体顺着墙壁流淌下来,渐渐地化做一张脸,一张婴儿的脸。
那是她的儿子,她亲生的儿子。
她十月怀胎生下他,却也是她亲手结束了他的生命。
“你不要怨我,我也不想的,谁让你天生就有残疾呢,你活着也是受罪,这样多好,早死早投胎,是吧,我是为了你好,我真的是为了你好。你说好端端的,你怎么就会长成那样呢。”
一阵暗香袭来,郑婉的眼皮似有千钧重,她强撑着不让自己睡觉,她担心她闭上眼睛,就会看到顾老夫人的笑容。
这时,一个声音传来,如同蚊蚋钻进她的耳朵,嗡嗡作响,让她很烦燥。
“你给顾老夫人送去的衣物里夹了信,信上写了什么?”
郑婉伸出受伤的手指,去抓自己的耳朵,好难受,真的好难受啊。
“我问表哥是不是还有兄弟,我说我小时候在蜀地见过一个少年,那少年被我母亲养在外面。”
“顾老夫人告诉你那个少年不是你的表哥,对吗?”
“对,对,好难受,你别说了,我的耳朵好难受。”
“顾老夫人让你给她去找百寿图了,对吗?”
“对,啊,难受啊。”
“你把找到的百寿图送进隆安王府了?”
“是,送进去了。”
“顾老夫人会给你什么好处?”
“进宫,进宫......孙太妃会帮我......太子见过我,对我念念不忘......”
小牢房里重又没有了声音,郑婉渐渐失去了知觉。
沈逍把从郑婉口中问出来的口供告诉了华静瑶,华静瑶冷笑:“呵呵,狗改不了吃屎,她念念不忘的还是进宫,太子早有太子妃了,凭她的出身,皇后也轮不上她,想来她的目标就是做贵妃吧,瞧这点出息,当小老婆当上瘾了。”
沈逍想要提醒她,怎么能说贵妃是小老婆呢,可是转念一想,瑶瑶说得也没错啊,贵妃不是小老婆难道还是大老婆吗?
瑶瑶说出来的话,真是精辟。
“行了,第一件事,先去问问太子,是不是对郑婉念念不忘;第二件事,把这些事情禀告给我那皇帝舅舅,余下的事,就由他来定夺吧。”
其实这事问不问太子都行,可是华静瑶就有这个恶趣味,她就是想问问太子的想法。
这两件事都不便让其他人插手,全都交由沈逍去办。
沈逍先去的东宫,得知咏恩郡主府上被抓了一批人,太子便跃跃欲试,很想过去看看热闹。
没想到太子妃也听说了,她也想去,可她和郑婉毕竟全都出自郑家,出了这种事,她必须要回避。
太子妃不能去,便也不想让太子去,于是她拉着太子下棋,沈逍去的时候,两人还在下棋。
沈逍趁着太子妃走开的时候,悄悄问太子:“您和郑婉是怎么回事?”
“郑婉,被你抓到顺天府的那个?”太子反问。
“嗯,就是她,听说您对她念念不忘,若是真有此事,这案子就是换个方式去审了。”
太子一怔,一个多时辰之前,他才知道咏恩郡主的女儿是叫郑婉!
还是太子妃告诉她的。
在此之前,他只是知道咏恩郡主有个女儿,郑大姑娘!
这年头,想要知道大家闺秀的闺名,并不是容易的事。
“我知道她是哪根葱”,话一出口,太子想起自己已经是太子了,连忙改口,“阿逍,我以为你知道我的事,我这辈子,念念不忘的,只有那一个。”
骆四姑娘骆冰莹!
若是骆四姑娘肯嫁,或许过上几年,太子对她的心思也就淡了,可偏偏骆四姑娘不肯嫁,但凡是得不到的,那肯定是世上最好的。
虽然太子妃郑妤很得太子宠爱,可是骆四姑娘却永远都是太子心头的朱砂痣,半夜睡不着觉时,床前的明月光。
现在沈逍居然说郑婉是他念念不忘的,太子觉得沈逍太不够意思了,早知如此,他就该暗地里做点手脚,五年之内,沈逍别想娶到他表妹。
他表妹,多好的姑娘,真是白白便宜了沈逍。
看到太子的脸色瞬间阴沉下去,沈逍忽然感到一股凉意从背后升起。
“阿逍啊,若是孤没有记错的话,你和定陶明年成亲?”
“是。”
“定陶明年才十六吧,如果能多留几年,长公主一定很高兴。”
好吧,沈逍怂了,飞快遁走。
东宫这地方,一个月内他不会再来了。
沈逍去见了皇帝,把这个案子前前后后详详细细说了一遍,皇帝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冷冽,听到最后,他问道:“佳卉出去了?”
三公主只有十岁,她虽然能调动身边的侍卫,可是她的一举一动,也不会脱离皇帝的掌握。
“是,三公主旁观了郑氏的审讯过程。”
“嗯,佳卉一直不喜欢咏恩的那个女儿,阿逍啊,人和人之间是有缘份的,就像长公主和佳卉,明明是姑侄,却和亲生母女一样亲厚,再比如佳卉和那郑婉,便也是如此,朕从没见过佳卉那般讨厌一个人。”
是啊,皇帝什么都知道,包括三公主与郑婉之间的那次冲突,他知道那次其实是三公主先找事的,可那又如何,他女儿不喜欢的人,还留着过年吗?
做为皇帝,他深知儿子是不能宠的,可是女儿却不一样,女儿想怎么宠就怎么宠,何况他的女儿又乖巧又聪明,哪怕被宠坏了,也不会坏到哪里去,顶多就是养养面首,生几个父不详的孩子而已,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就像昭阳那样,想怎样就怎样,多好啊。
转过头来,沈逍把皇帝的这番话告诉了华静瑶,华静瑶把桌子拍得啪啪响,皇帝圣明啊。
难道他能当皇帝,这绝不是普通人能看出来的,皇帝舅舅该不会是开了天眼吧,一眼就是两世。无论昭阳长公主和三公主,还是三公主和郑婉,这都是跨越两世的恩爱情仇。
次日傍晚,一队飞鱼卫悄悄进入隆安王府,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顾老夫人便被装进麻袋里,送进宫中。
而宫里,皇帝正拿着名册逐个细看,沈逍说郑婉提到一名姓孙的宫人。
皇帝是个来者不拒的,无论是有品级的嫔妃,还是宫女或女官,甚至于从宫外送进来的舞伎,只要是皇帝宠幸过的,另有一本名册。
皇帝现在正看着的,便是这本名册。
某年某月某天某时,圣于何处御某宫某女,大多都是仅一次便没有下次了,但凡是这样的,皇帝自己早就不记得了,不过也有一些记忆深刻的,因此这本册子带给他很多回忆,皇帝看得很慢。
忽然,一个名字映入他的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