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懿拿起酒壶,为自己和她续了酒,悠悠道:“不说那些伤神往事了,姑娘可还记得与在下的第一次喝酒?”
“与你的第一次喝酒?”君悦想了想,“那应该是当年我被放回姜离,咱们同路时,在客栈里喝的那一次。”
“非也。”
“嗯?”君悦疑惑的转头看他,“不是?”
权懿笑道:“我与姑娘的第一次喝酒,应该是在齐国皇宫里,屋顶上。”
君悦努力的回想了想,倒也有这么一个模糊的片段。
深宫高墙,黑夜,屋顶上,两个人在喝酒。而且好像只有一壶酒,然后是你一口我一口。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说起来,我有一事还未曾当面感谢姑娘呢!”
君悦撇撇嘴,“你感谢我?真是稀奇,说得咱俩交情有多好似的。”
权懿摇头,“不,与交情无关。如果没有那一次,我现在只怕早已死了。”
君悦倒是好奇了,“什么事?”
“姑娘忘了吗?你刚到恒阳的那晚,在那个客栈里,你和你的奴才以及我,我们三人同睡一榻的事。”
君悦眼底迅速涌上一股寒冰,正回头去望向窗外,声音一如外面的空气般寒冷。
“那件事,将军还是忘了的好。”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她被送去恒阳为质,因为调皮甩了来护送她的齐国士兵,带着一个奴才先行到了恒阳,入住一家客栈。
那一晚,正值官兵挨家挨户的搜查刺客。她一个人质,竟然摆脱官兵的护送独自入京,被查出来有理也说不清。所以她必须想办法糊弄过去。
谁知道当时的权懿也在,当时他们谁也不认识谁。于是就临时搭了个伙,做成三个断袖鬼混的样子,瞒过了官兵。
事后她才知道,权懿就是吴国赫赫有名的骠骑大将军,他杀死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时齐国的二皇子,也就是连琋的亲二哥。
那一晚,他们追查的就是权懿。而她,却救了权懿。
他现在提起旧事,是想做什么?
威胁她如果不跟吴国合作,就将此事捅到连琋那里去?让连琋对她恨之入骨?
权懿淡淡一笑,“也是,要是他日姜离王的儿女身公示天下,却被说传曾与一男子同榻而眠,对姑娘的声誉可不太好。”
君悦也淡淡一笑,“所以为了我的名誉,将军还是忘了的好。不然哪天说漏了嘴,给自己给家人带来厄运,那可不好。”
这一次,轮到权懿面寒如冰。“姜离王真是张狂。”
“不要试图去惹一个连你君王都忌惮的人。”
君悦看着他,似笑非笑。“张狂又如何?权懿,论武功、论行军打仗,我不如你。但论谋算手腕,我还是有自信能赢你的。
我能杀了鄂王,灭了蜀国,也能灭了你。不要跟我讲什么罪不及家人、担个仁义明君之类的,我君悦不吃这一套。
所以,不要拿你的弱项来硬碰我的强项,不然,你会输得很惨。”
权懿只觉得大冬天里,他后背竟冒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鄂王,是被她...
君悦已经正回头去,喝了口酒,手臂搭在摇椅把手上,指腹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
“是不是有种想掐死我的冲动。”她直接道出他的心思。
“是。”权懿冷冷道。
“可以理解。这种被人当面警告,又无法反驳反抗的感觉,我以前也有过。”
权懿凉凉道:“姜离王算计人心的本事,我是领教过的。就是不知道,姜离王算尽了所有人,可算到了自己?”
君悦邪魅一笑,“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是否算到了。”
她深吸了口气,下逐客令。“你今天来,该说的话想必也都说了,我就不留你了。”
“那我便等着。”权懿仰头,一口饮尽杯中的酒。而后起身告辞,“在下先行告退。”
“慢走不送。”君悦轻飘飘道。
权懿是军人,走路时脚步落地有声,沉稳有力。
一直到这脚步声传到了殿外的廊下,君悦维持着的一脸镇定这才垮了下来,疲惫的将胸口的气给吐了出来。
她将手中酒杯重重搁在桌上,手指揉着发疼的太阳穴。
幸好今天酒没喝多,要不然脑子一晕,可就松懈了。
权懿出了来恩殿,一路直奔御书房。
御书房内,吴帝仔细听了权懿叙述在来恩殿内与君悦的对话后,问道:“她真的说得这么毫不留情面?”
权懿点头,“她还威胁臣不要说些不该说的,否则就跟启麟一样的下场。”
“启麟?倒是让朕意外。”
“是啊!世人都道鄂王是被自己的兄长陷害,被自己的国人逼死的。不想在幕后布局的人,竟是君悦。她不费一兵一卒,就轻轻松松铲除了蜀国这个军中的灵魂。鄂王一死,蜀军便如一盘散沙。”
吴帝嘴角冷笑,“爱卿,她倒也不是胡乱的张狂,她的确有这个张狂的资本。这等计谋,就连朕也佩服。只可惜,事过多年,蜀国也早亡了。不然,倒真可以好好利用这件事。”
“那陛下可觉得她这番话有什么不妥?”
吴帝眉头深蹙,“很正常。”
权懿没说话。
吴帝续道:“面对你的威胁,她若一味忍让,反倒奇怪。只有有所图谋的人,才会尽量的不让自己与别人发生冲突,不然很容易坏了自己的计划。她这个人,牙尖嘴利张牙舞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才是她的作风。”
所以,权懿威胁了她。她也反过来,警告他。
而且,警告得赤裸裸。
你权懿要是敢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就等着给你家人收尸吧!
“陛下。”石忠进殿通报,“来恩殿派人来传话,叶姑娘说要出宫。”
“出宫?”权懿和吴帝两人同时一怔。
石忠道:“叶姑娘说,她受了气,心情不好,要出宫去散心。”
吴帝看了一眼权懿,一脸的无奈。
不过转而一想,“她出去也好,有些消息,也到了她该知道的时候了。”
石忠再道:“叶姑娘说,陛下肯定要权大将军陪着,她不乐意,说现在不想见到这个人,她要让刘洪武陪。”
权懿嘴角抽了抽,心道:这女人,真是小气。
他不就是威胁了她一下吗,她不也威胁回来了吗,还有什么好气的?
“告诉她,朕同意了。”吴帝道。
石忠应了声是,又道:“还有,叶姑娘说,权大将军让她气出了两道鱼尾纹,作为补偿,她出宫的花销,一律记在大将军的账上。”
吴帝差点忍不住的喷笑出来。
他看向一脸便秘的臣子,略表同情道:“记住了,以后不要得罪女人。”
“陛下,臣还不是为了您啊!”权懿委屈极了。
“行了,朕知道你清廉,事后朕会把银子送到你府上,不会让你白花了无妄钱的。”
“谢陛下体恤。”
吴帝满脸笑意,看向石忠。“她还有什么要求?”
石忠摇头,“没了。”
这么多,就够权大将军受的了。
一口一个受气,好像她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吴帝郑重对权懿道:“老规矩,看好她。”
权懿严肃领命,“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