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城西郊,十里长亭。
“你真的要走,不再考虑一下吗?”王昭礼看向面前一身狐球的阴柔男人。
光阴荏苒,当年那个在梨园戏台上惊才绝艳的名角,也已不复当年风采,更多的是看淡尘世的潇洒和明净。
无论愿不愿意,他们都不得不承认,属于他们的少年时代,已经一去不回头了。
“我已经很认真的考虑过了。原本当初进入朝堂,就是怀着目的的,只是当时也真的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不想后来真的能报了家国之仇。”
说到这他忽而自嘲一笑,“其实这仇,也不算是我自己报的。后来之所以继续留下,也不过是想报答王爷的恩情而已。”
“你既然是报恩,更不该在这个时候走啊!”兰若先急道。
梅书亭看了他一眼,“我是向王爷报恩,可我不欠那两人的。”
“你这是自私,你分明是不想引火烧身才离开的。你说你要报君悦的恩,可如今她儿子还在公孙展的手上,你不设法营救反倒逃跑,你简直就是忘恩负义。”兰若先愤愤道。
“若先。”王昭礼不悦的喝了他一声。“你少说一句。”
兰若先娃娃脸扭向一边。
梅书亭无所谓一笑,“随你怎么想吧!姜离这趟浑水,我是不想淌了。就算是报恩,我这些年为她所做的,也足够了。”
王昭礼平和道:“王爷不是持恩相挟的那种人,如果他今天在这,想必也会放你离开的。人各有志,强求不得。”
梅书亭抬手一揖,“多谢理解。”
兰若先还是咽不下喉咙里的那口气,哼哼唧唧也不知道在嘟囔什么。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王昭礼问。
梅书亭视线看向别处,“不知道,四处走走吧!听说西域之国民风各异,与东泽大有不同,我想去看看。”
“西域之国,那可是很远的。光是上路,若是没有人指引,很容易就迷路了。”
“是比较危险,但却是我想做的。”
王昭礼便也不能再劝什么,人各有志。
梅书亭看着两人,犹豫了会,终还是好心的说道:“其实这话,我也不该说,但相识一场,不说我也总心有不安。若我说的不和二位心意,就当什么都没听过吧!”
兰若先斜眼,“有屁快放。”
梅书亭便道:“如今局势,想必你们也都清楚,最后的结果,注定是一死一伤。若容死,或许你们还有活着的机会。但倘若是容生,你们可想过自己的命运?”
王昭礼内心一紧。
这个问题,其实朝中每个人都在想,只是谁也没张口说出来过。
容源是齐国人,朝堂上说是他杀了王爷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到那时,他会放过他们这些质疑他的人吗?
兰若先切了声,“你要走就走,少在这胡说八道。怎么的,他容源还能杀了我们不成?”
“那我就不知道了,只是随口一说。”梅书亭低头一笑,“看来是我多言了。”
他后退一步,深深弯腰一揖,“如此我就先走了,后会有期。”
王昭礼也回以一揖,“后会有期。”
兰若先只是随意的还礼,并未说什么。
梅书亭转身,走向自己的坐骑,翻身上马,踏着皑皑白雪绝尘而去,头也不回。
“忘恩负义之徒。”兰若先朝着他的背影骂了一句。
王昭礼也懒得喝止他,这人就是这样的性格。
他道:“其实我有时候倒也羡慕他,他是个理智的人,没有任何牵绊,能果断的说放弃就放弃,说走就走。”
“我看啊,他就是怕死。”
王昭礼没有应他这话,梅书亭从来就不是个怕死的人。
他是一个把理和情分得很清的人。
就像他所说的,他是欠王爷的恩,他报的也是王爷的恩,除此外任何人都与他无关,包括小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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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雪夜,适合做一个好梦。
当然如果注定做不了好梦,也不妨活动活动筋骨。
这不,君悦现在就跟面前的四个黑衣人活动筋骨。
杀气腾腾,招招狠辣。
刀光剑影,血腥扑鼻。
来恩殿的宫女太监齐齐的啊啊尖叫,跑到大门口去要搬救兵,谁知门口的守卫早就被放倒,于是又啊啊的跑去找皇帝。
等吴帝赶来的时候,君悦身上已经擦了几道剑痕,殷红的鲜血染了白衣。
黑衣人很快就被拿下,带下去审讯了。
君悦将寒光剑收回鞘中扔在一边,看着满地的杂乱,书案灯架摆件狼藉一片,有些痛苦的吹了一下自己手臂上的伤口。
“没事吧!”吴帝走近,焦急一问。
他应该是一听到消息就赶过来的,身上只穿了件里衣外披一件斗篷,头发未梳。
“没事。”君悦无所谓道。
这种小程度的伤,还不值得她在意。
殿里,石忠和桑葚正领着宫人收拾散乱的东西。
吴帝松了口气,“没事就好,可知道是什么人?”
君悦抬起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什么人陛下不是最清楚吗?”
吴帝剑眉倒竖,脸上的关心瞬间消散,面皮下隐藏的表情有说不出的窘迫。
“我身上三道伤,皆非致命,甚至是无关紧要。剑刃入肉一分,伤皮不伤筋。”
说到这,君悦嘲讽的一笑,“想必你交代过他们,做戏要做得像点样子,但也不可真的伤了我吧!”
吴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字眼,“你什么意思?”
“你说呢!”她转身,双臂环胸。“那些黑衣人杀气十足,但出招留余。而且他们顾及我的内伤,只出剑,不出掌。”
她回过身,像看个傻子似的看着他。“容霈之,我是从死人堆里活过来的人,我带着军队征战四方,我业绩好的时候一个月里能赶上三次刺杀,我会分不出军人和杀手吗?”
吴帝一双眼睛里蹦出熊熊烈火,又怒又囧。
这种把戏被拆穿的感觉,真他妈的让人不爽。
“你还真是听话啊!”君悦冷冷道,“我上次让你找个强一点的杀手,你还真给我找来啊!你也不嫌累得慌。”
“闭嘴。”一声暴怒,吓了殿里的宫人一跳。
石忠一挥手,将所有人都赶了出来。
君悦不但不闭嘴,而且继续说道:“我说过,我不会跟你合作,更不会帮你。你是救了我,但情归情义归义。”
掷地有声,态度坚决。
君悦气道:“你以为三番两次的弄个假刺客,冒充连琋的人来杀我,我就会投向你吗?你也太小看我君悦了。
对不起我的是他连琋,不是姜离的百姓。我是差点死了,我是恨,但我不会失去理智的背叛我的百姓,更不会背叛我的国。”
“朕叫你闭嘴。”
吴帝突如一只暴怒的猛虎一般,朝君悦扑去,大掌牢牢的掐住了她的脖子往后推去。速度迅猛,攻击力十强,连他肩上的厚重斗篷都落了。
“嘭”的一声,君悦后背撞在了身后的墙上。
她面无表情,微微张开嘴巴冷冷的看着他,桀骜犹如苍穹中的雄鹰,不惧不驯。
“你信不信,朕现在就杀了你?”吴帝一脸怒狠。
此生,从未有人这么对他毫不留情面过,从未。
简直是将他的尊严丢在地上,狠狠的践踏。
喉咙被死死掐着,君悦呼吸困难,面色胀红。
她能感觉到他大掌正在收缩,好像如果她不答出一个让他满意的回答,她的脖子立即被扭断。
帝王的威严,不可逼视,这是天下所有人在面对皇帝时,必须遵循的原则。
君悦直呼:放屁。
“信。”她瞠着一双挑衅的瞳仁,艰难的呼吸道,“那么,你会杀了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