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启囸又做了可怕的梦。
梦里,到处都是横走的尸体,他们有的只有上半身,有的没有头,有的脸上没有眼睛,有的拖着一条断腿。那断腿和身体之间还有一点肉连接着,往前走的时候,腿被拖在了后面,鲜血躺了一地。
他们腐烂肮脏的手向他伸来,口中喊道:“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他惊慌的往前跑,往前逃。但是那些肮脏的尸体越来越多,最后将他围在中间。他害怕得跌坐在地上,逃无可逃,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逼近,然后腐烂肮脏的手抓住了他,活生生将他撕碎。
“啊...”
门口守夜的宫女太监听到殿内传来的犀利的惨叫声,忙冲了进去,就看到皇帝正挥剑砍人,将他的贴身太监给砍了稀巴烂。
他一边砍,一边叫着“朕杀了你们,朕不怕你们,都滚开...”,眼睛怒狠,一脸杀气,溅了一身的血。
宫女太监们惊讶的叫出声来,启囸看见他们,便提着手上滴着鲜血的宝剑转向了他们,追着他们砍杀。
“啊...”
这回犀利惨叫的变成了没来得及跑掉的宫女。
杨一修带人进去的时候,就看到里面鲜血淋漓的场面,地上横了一地的尸体。启囸就像失去理智的疯子一样,披头散发,边狂笑着边举剑砍人,口中喊着什么“来啊,都来啊,砍死你们”之类的。地上的人,早被砍得血肉模糊,甚至肚子里的五脏都露了出来。
“陛下。”杨一修忙走过去,试图唤醒发疯了的人。
跟随来的禁卫眼睛都直了,惧怕的站在原地,不敢前进半步。
杨一修本想走过去唤醒新蜀帝,谁知启囸看见他,又举剑将目标转到了他身上。
杨一修忙拔出腰刀,一刀挑开了启囸的血剑。血剑被挑飞,掉在了远处的角落里。
手中没了武器,启囸立马的蔫了下来,像只受惊的小猫似的钻到了桌底下,抱着自己的膝盖瑟瑟发抖,惊慌失措的说着“不要过来,不要杀我,我错了,不要杀我......”
杨一修皱眉,蹲下身子道:“陛下您快出来,没有人要杀你。”
“不,他们回来了,他们回来找朕报仇了,他们回来了。”
杨一修蹙眉,“谁回来了?”
“就是我们屠的那些恒阳人,他们回来了,他们回来找...”
“陛下。”杨一修突然喝道,“陛下您做噩梦了。恒阳的那些人是启麟杀的,跟您没关系。”
启囸双手抱头摇头,他语无伦次的歇斯底里。“不,是我杀的,他们回来了,他们要撕碎了朕...”
杨一修眉头紧锁,站起身指挥着身后的禁卫道:“把桌子搬开。”
桌子被搬开,没了遮挡物的启囸又想往床上跑,被杨一修一把抓住。“陛下。”
杨一修抓着他的双肩,低吼道:“陛下您醒醒,您梦魔了。”
“放开,放开朕。”启囸却像个受了刺激的自闭症患者一样,边拳打脚踢的挣扎边尖叫,“不要杀朕,朕知道错了,不要杀朕...”
“陛下,您快醒醒,没人杀你。”杨一修双手紧紧的按着主子,不让他乱逃乱钻。
然而启囸是个男人,力量强大,一拳一脚又都是铆足了尽。杨一修因为君臣之分,又不敢还手,免得伤了主子,因而只能受着,渐渐的压制不住。只好对身后眼睛看直了的禁卫道:“一人去请太医,其它的快过来帮忙。”
禁卫这才手忙脚乱的上去制止皇帝的拳打脚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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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刚还是尸横遍地、鲜血淋漓的大殿已经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帷幔上、花瓣上一滴血也没有,甚至空气中还流窜的血腥味,也都被浓烈的熏香给掩盖了过去。
太医从内殿走了出来,蜀太后忙上前,急问道:“怎么样?”
太医恭敬道:“陛下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些惊吓,等醒来后吃些安神的药也就没事了。”
蜀太后这才放心下来,又问:“可知道陛下为何如此发狂?”
“这个...臣也不是太清楚。”
蜀太后不高兴,“你不是太医吗?怎会不清楚?”
太医道:“据刚才杨统领所言,陛下应该是做了噩梦。可能因为梦中太过惨烈,这才发了狂。”
蜀太后刚想再问什么的,突然接收到了杨一修暗示的目光,只好打消了念头。
杨一修道:“修太医,我刚才收集了一些陛下平日里所用的东西,您过来看看,可有什么不妥。”
“好。”
太医朝太后抬手一礼,而后退了出去。杨一修也朝太后微微颔首,跟着太医去了大殿的另一边。
杨一修收集的东西很多,有衣物,有吃食,还包括殿内点的香,种的花等等,总之与启囸有关的东西都集中来了。
然而太医从头看到尾后,朝他摇头道:“臣并没有看出有什么不妥之处。”
杨一修有些不太敢相信,“当真?会不会有什么致人迷幻的东西?”
太医摇头,“恕老朽无能,没有发现。杨统领要不把其它的太医也找来瞧一瞧?”
“如此,在下现在就派人去把其它太医叫来。”
杨一修歉道:“修太医,我不懂医术,所以也不敢妄自评判您的医术。只是此事关乎陛下安危,在下马虎不得。为保妥当,只能把其它太医也找来查一遍。”
修太医倒是很能理解,“统领大人不必有歉意,职责所在,我懂的。”
“那修太医慢走。”
“好。”
再半个时辰后,杨一修回到蜀太后面前,将太医的结论转告了她。
“难道真的是皇上做了噩梦?”蜀太后凝眉道。
杨一修道:“臣也说不上来,皇上当时的情况的确像是梦魔了,但是臣从未听说过陛下有这梦魔的毛病。而且这梦魔也太真实了,就好像亲眼所见亲身经历一样。”
“皇上当时都说了些什么?”
“这...”杨一修有些为难。
蜀太后见他这模样,知道事情的特殊性,于是屏退其他人。
杨一修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道了出来,说到最后时,他能明显的看到蜀太后惨白的脸色。
“这么说,当年...”
当年恒阳屠城,是儿子的手笔。
蜀太后只觉得自己手脚都是冰凉的。她纵横后宫几十载,以为自己杀过的人已经够多了,手上粘的血已经够厚了,没想到跟儿子相比,竟不及万分之一。
“造孽啊!三十万人的性命,难怪...”
杨一修道:“陛下当年也是没有办法。当时启麟手握兵权,若不是用这个办法,今日的结局还不知怎么样呢!只是太医虽然什么也没查出来,但臣还是觉得此事是有人暗中做的手脚。”
蜀太后叹了口气,“你有什么想法,就尽快去查证。无论过去他做过什么,如今他都是蜀国的皇帝,容不得一丝差错。”
“臣遵旨。”
即便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启囸今晚的行为是人为的,但杨一修直觉,这件事一定不简单。
几月前在恒阳,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吗?
祭坛上,那些回来复仇的亡魂,那些暴走的白骨,最后生生把几十个士兵吓疯了。
和今晚,何其相似。
蜀太后又进去看了眼自己的儿子,而后出来,打算回自己的寝宫。
杨一修恭敬的将她送到门口,“恭送太后。”
然而蜀太后却是转过头来,肃声道:“今夜之事,哀家不想在这宫里宫外传出一点风声来,你可明白?”
“臣,”杨一修纠结了一会,终是答道,“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