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京的圣旨传到姜离的时候,宣旨的官员这才得知君悦早在十天前就病了。而且还病得不轻,到处张贴寻找名医的告示。
宣旨的官员亲自去见了君悦,见她脸色发白,气色极差,精神萎靡,一屋子的都是药味。宫人们为她准备的饭食也都是容易消化的流食,大夏天里房间内更是门窗紧闭。
天下人皆知,姜离王当年目睹了恒阳被屠,君主朋友等一夜之间化为灰烬,悲痛至极当场吐了口血,昏死过去,至此后便落下了心疾的毛病,一遇大喜大悲或是阴晴雨天就会发作。
宣旨官不疑有他便回去了。
等回到太安,禀报了蜀帝之后,就听蜀帝喝得一怒:“老奸巨猾,果然包藏祸心。竟然谎称发病,欺瞒于朕。”
启囸也没想到君悦会在这个时候病了,不过说他装,他倒是有点理解不了。
“父皇何以认为他是装的?”
蜀帝道:“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这个时候病,明显就是在躲着我们。”
“可是,据说他的病是宣旨官到达姜离之前就传出来了,还广招名医,应该不似作假。”
蜀帝瞠眼道:“那就只能说明,他早猜到了我们会找上他。”
启囸一怔,“不会吧!”
君悦又不是能掐会算,怎么预先知道他们会找上他?
难道说,朝中有他的内应?
“你呀!”蜀帝看着他道,“凡是都要想到它最坏的一面,不要自欺欺人的让自己只往好的一面想。”
说着叹气道:“父皇怕是快不行了,要丢下你去了。如今正值内忧外患,这江山突然的交到了你的手上,真希望你能守得住。”
他这话锋突然的一转,听得启囸喉头一酸。
忆起太医上次说的一月之期,到现在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
也就是说,父皇的大限...就快到了。
“父皇,太医说您只需静养,您的身体会好的。”
这话说等于没说,可是不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蜀帝自嘲一笑,“朕听了几十年的万岁万岁万万岁,可朕清楚得很,这世上没有人真的能万岁。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启囸点头,“儿臣明白。父皇是要儿臣以后要懂得分辨真言假语,就算被人说得天花乱坠,也不要忘了本心。”
蜀帝欣慰的点点头,“对,就是这个意思。别人称你万岁,你不要飘飘然的以为自己就能万岁。有些话,听听也就罢了,不要当真,要多听苗尚书和尤尚书的意见,莫要独断专行,刚愎自用。”
“儿臣记住了。”
“还有,”蜀帝嘱咐道,“君悦这个人,必须杀。”
启囸没想到蜀帝会说起这个,不由纳闷。“父皇?”
上次有人假扮姜离岁贡护卫前来刺杀,当时父皇不还是信誓旦旦的相信君悦吗?怎么这才过多久,父皇就一副要杀了他而后快的表情。
蜀帝于是便将如何用蛊毒控制君悦,君悦又是如何逃脱的事道了出来,说得启囸那是惊讶不已。
他的第一反应是:父皇也干这种...下作的事?
看来无论是地痞流氓也好,帝王也好,也没磊落到哪去。
那这么说来,启麟去刺杀君悦,应该是父皇的主意了。
说来也可笑,他一心想除去启麟,哪想到启麟竟不是死在他手上。他这算是死在国人的手上,还是死在君悦的手上,还是死在父皇的手上?
“那这么说来,君悦肯定背着我们做了不少的事。如此,更是留他不得。不知眼下父皇作何打算?”
蜀帝闭着眼睛沉思了会,道:“先让邬骐达,陈升,欧庭予,路典司四人各领兵十万前往边境,沿东境防线一字排开,由南向北,做好防御,调配粮草。剩下的,等君悦到了再行安排。”
启囸皱眉,“父皇还是把希望寄托在君悦身上?可他不是有反心吗?”
“既然要用他,那就必须捏住他的软肋。”
启囸明白蜀帝的意思,又道:“可他如今病着,若是我们强行让他带兵出征,恐怕会给天下人授以把柄。”
蜀帝冷哼了声,“放心,朕给他送副药去,保证他吃了立马生龙活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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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的宣旨官一走,君悦便出了广元殿。名医还是照样找,药还是照样喝,该去议事还是去议事,该遛狗的还是遛狗。
吴国的大军已经调集完毕,权懿也已经领了吴帝的帅印,带着大军往西行进,不出半月,必定到达蜀国边境。
朝廷的邬骐达陈升等武将也已经受命,领军前往边境,加紧布防,整军操练。双方都在磨刀霍霍,只等找一个大吉日,就开张开打了。
夏天里最热的一个月份已经悄悄过去,转眼间就到了七月底。
七月二十八这晚,房氐进宫来汇报情况,道:“太安传来消息,蜀帝两日前...驾崩了。”
听闻消息,君悦怔愣了很久,漠然盯着眼前跳跃的烛火。火舌上一缕青烟袅袅升空,像人死后散去的一缕残魂,看得见,捉不住。
“驾崩了啊!”她喃喃叹了口气。
一个月之内,这对父子相继死了。
“死得比我想象的要快。”
房氐这就不知道怎么接这话了,只道:“他本就人老体衰,行将就木。再加上蜀国国内大乱,启麟的死,他身体自然支撑不住。他死后,启囸继位,尤苗两位尚书辅佐,不日便举行登基大典。”
君悦冷笑,“大敌当前,他还有心思举行登基大典。”
“这一刻,他已经等了三十几年了,怎么可能会错过。不过,如果他举行登基大典,王爷您就必须前去了。”
按照惯例,新帝登基,各路诸侯、皇室宗亲、大军将领以及各地官员都必须进京朝贺。如果隆重的,其他国还会派使臣前往。
只是以如今吴蜀的关系,不知道吴国会不会派人前去。
房氐继续道:“我们躲过了宣旨官,却没能躲过新帝登基。就算登基大典您不参加,可是大行皇帝的丧仪您总是要参加的。如果您继续称病不去,各路诸侯、各地官员那里必定有微词,于姜离不利。”
君悦伸手去抠着桌上的蜡烛,蜡烛本就软,被她的指甲一抠,就抠出一块块的白蜡来,两指一碾,又滑又油,还有些留在了指甲缝里。
“不去。”
君悦拍了一下桌面,果断道。
房氐看着她的神情,差点脱口一句“少主别任性”。话到嘴边,生生给咽了回去,改道:“这...好吗?”
“有什么好不好的?”君悦道,“从今天起,我不用再看他蜀国任何人的脸色,听他们任何人的命令。有本事,他启囸派十几个太医,带着八匹马车来拉我去。”
就算他带了八匹马拉的马车来,她也不会到太安去,肯定半路逃跑。
房氐知道主子心中肯定有自己的打算,也就不再多劝。
正这时,旁阙楼的小果子来了,说是容源请她过去。
君悦便立马起身,在这讨论太安那点破事,还不如去跟男朋友风花雪月呢!
房氐看着他家主子离去的背影,有时候他真觉得,他这主子有沉迷美色、荒废国事的潜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