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帝忽然变了脸,一手挥掉榻上的茶几。
茶几滚落,上面的茶壶茶杯散落一地,有好有碎,一片狼藉。
“这不可能。搅心蛊一旦认主,除非跟着宿主一起死,否则是不可能取出的。”
启麟道:“她身边有一个医术高手,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将蛊虫从她身上引到了一只畜生的身上。也就是说蛊虫没死,只是换了个身体而已。她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自由了。”
两个月前,正好是君悦离开赋城去各地体察民情的时候。
却原来体察民情只是个幌子,她真正的目的是去漠北解蛊。
君悦当时只说了自己中蛊,至于是谁下的蛊,她却只字未提。
何况他当时也觉得,她把这蛊解了也好。这样一个人物,他也不想看她受制于人。受制于他他倒是很乐意。
“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禀报?咳咳...”
蜀帝怒气陡升,升得太快,胸口反应不过来,他难受得猛咳。
启麟想上前为他顺顺气,可脚刚移动了一下又生生顿住。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迈不出去?
或者对这个父亲,他有失望,也有怨恨吧!
他把君悦变成了狗,那在他眼里,又把他这个儿子摆在了什么位置?
“我去叫崔公公进来伺候。”
他说完转身,走到门口将崔公公叫进去。两人回到殿内,他还是站在蜀帝面前,崔公公忙着去替蜀帝顺气,嘴里劝着“陛下喜怒”。
蜀帝瞪向眼前的这个儿子,鼻孔呼哧呼哧冒着热气。“息怒,他都快把朕气死了,朕还息什么怒。成事不足,尽给朕拖后腿。朕当初就不该救他,砍了他送去恒阳祭那些死鬼算了。”
启麟垂在身侧的两手紧握成拳,胸腔剧烈。
“怎么,朕戳了你的心,你不高兴了?”
启麟哪敢不高兴,“父皇教训的是。”
“既然是你就别摆出一副强忍的样子,给谁看啊?”
启麟无奈,只好松了紧握的拳头,凛戾的双眸盯着斜前方的地面,像一个做错事被批评又不敢顶撞的孩子。
他就当是,他太过于激动而说的气话吧!
反正以后,也没有多少次机会能听到了。
蜀帝在崔公公的帮助下顺了气,又喝了杯茶润喉后,情绪这才平复下来。
“算了,此事也不全怪你。”蜀帝冷静后道,“要怪,就怪这条狗太过于狡猾,竟然咬断了绳子失去了控制。”
启麟道:“父皇,以我对君悦的了解,她绝不会善罢甘休。她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一旦自由,定会向我们反扑。”
“反扑?”蜀帝哼了声,“那也要看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可是您之前相信她是清白的,是因为您认为她受您的控制。可现在事实证明,她早已不受您摆布了。
您想想,恒阳出现的鬼火,到后来蜀国内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还有您前几日遇刺,不都是在她解蛊之后发生的吗?
而且不瞒父皇,我在回来之前去过姜离,听说了一件事。君悦原本要运往太安的岁贡,在几天之后又回到了她的王宫里,您不觉得奇怪吗?”
蜀帝眼神一眯。“岁贡之事她已经送来奏折解释了,说是有人从中作梗。”
启麟道:“那父皇现在还这么认为吗?”
蜀帝轻轻摇头,不这么认为了。
如果君悦的蛊早已经解了,那么之前对她所有的评断都会被推翻。
恒阳的事,查到幕后主使正是君悦;冻河之事,也是直指君悦;就连刺杀之事,秦飞旭也是声称受了君悦的命令。也许,姓君的正是利用了他对她的信任,将自己排除在凶手之外。
启麟沉声道:“父皇,君悦此人,留不得。”
蜀帝呼哧呼哧着热气,当然留不得了。一条不受控制了的狗,不杀,难道要等他反过来咬他吗?
“可是,”蜀帝为难道,“他人远在姜离,要如何杀?”
“最近发生的事,不都有证据证明她是凶手了吗?直接派人去抓不就可以了?”
蜀帝抬手摆了摆,“不行。朕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已经明言了君悦是清白的,此时反口,那朕岂不成了朝令夕改、随意诬陷忠臣的昏君。
而且君悦在姜离,颇受尊敬,受百姓爱戴。若要杀她,必须有个强有力的罪名。不然一旦姜离的百姓闹起来,反而不好收拾。
可是君悦这些年表面上老老实实,做事滴水不漏,一点把柄也没留下。要杀他,恐怕不易啊!”
启麟犹豫再三,到底没有把君悦是女人这件事说出来。
他道:“她接受了南楚送给她的人,这算不算是勾结敌国?”
“没用。”蜀帝道,“住在姜离王宫里的那个男人,根本就不是南楚人。而是他用一个姜离人替换了南楚人,真正的南楚人早就被他杀了。”
这都能想到。启麟不得不佩服,她竟然把整个南楚耍得团团转。
她这个一方之主,还真是做得风生水起啊!
启麟看向蜀帝,沉声道:“父皇,那如果她是死于意外呢?”
“呃?”蜀帝一愣,不解的看着儿子。
启麟拱手请求道:“父皇,请允许儿子在去军营之前,先绕道去一趟姜离吧!”
“你是要...”
暗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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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我?”
君悦歪着身子,一手托着腮帮一手夹着一张两寸宽的纸笺,啧啧呶嘴。
“我最近运气还是挺好的嘛!想睡觉就有人给送枕头。”
房氐一个斜眼过去,“您巴望着人家来刺杀您啊!”
君悦瞥了他一眼,“我又没病。”
又道:“你说这启麟,他是不是脑子有病,都被自己的兄弟和父亲逼到这个份上,成了个活死人,名声没了,皇位也没了。可他还想着替父分忧为国尽忠,图什么呀?”
房氐叹了口气,道:“这或许就是家国情怀吧!”
就算名声没了地位没了权势也没了,可他们还是一如既往的守着自己在乎的东西,不留余力,粉身碎骨。
“切,愚忠,愚孝。要换作是我,早就仗剑走天涯去了。”君悦鄙视。
房氐轻轻一笑,肯定道:“您不会的。属下相信,就算世子还在,您不做这个王爷,也不会离开姜离的。乱世纷争,家国飘摇,您不会抛下姜离的子民的,这也是家国情怀。”
“那我要是像老皇帝那样对你们,你们也继续忠于我?”
房氐真诚的点头,“是。”
君悦翻了个白眼,“愚蠢。”
房氐不答,蠢就蠢吧!当年恒阳城破,要不是她相救,他们的命早就留在了那里。他们几个现在的命,是她给的,她随时都可以拿去。
况且他们做死士的,就算主子将他们五马分尸,让他们遗臭万年,他们也毫无怨言。
一日是死士,终身是死士。
死士也有在乎的东西,有他们要守着的人。
“那王爷,要不要我们准备什么?”
君悦将手里的纸笺揉成了一小团,塞进了嘴里,费了老大劲才将它嚼烂。房氐一双惊瞪的眼睛看她,怀疑她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吃纸。
这听着跟吃某个东西真是相像。
“真难吃。”君悦咽下了嘴里的东西,给出了一个亲身试吃后中肯的评价。
她换了个姿势,上身仰躺,两手交叉放在后脑勺处,两条腿搁在案桌上,悠悠道:
“准备那是肯定要的。这个启麟武功高得很,我可不是他的对手。而且地点不能在宫里,得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我还得找几个群众演员,到时候配合着叫好呢!”
房氐忍不住的嘴角抽抽,“所以您老接下来第一步要做什么?”
君悦放下腿站了起来,道:“这该吃午饭了,走,出宫找兰若先吃饭去。”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