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麟走了,君悦心里有点烦闷,正好香雪将修好了的白虎玉玦拿来给她,她便拿着那玉玦去旁阙楼找连琋。
这还是他住进宫里后,她第一次来旁阙楼。两人虽然常见面常一起吃饭,但都是连琋去找她,而不是她来找他。
旁阙楼的格局还是原来的样子,只不过装饰什么的换了些,换成了他喜欢的样式颜色。简单中不失奢华,淡雅中不失高贵。
在皇权富贵里泡大的孩子,品味就是高啊!
进了楼内,小尤子指着头顶的天花板,道:“主子在三楼。”
君悦便上了三楼,果真见连琋一身素纱黑裳凭栏远眺,眺的不是广元殿的方向,而是北方。
她走过去,与他平肩站着。夜风吹起两人的衣裳,轻轻飘扬,偶尔撞到一起,又很快的分开。
“在看什么?”她问。
耳边传来他的声音:“听说当年你误入缥缈林,就是凭着天空中的那颗星星走出来的。”
君悦嗯了声,“那是北极星。这天上,云会动,月亮会动,北斗七星的勺子会动,而北极星永远不会动。它就像一座城门一样,永远停留在那里,指引着迷路的人找到方向。”
“如果是我进去,只怕一辈子也出不来吧!”
“不会。就算不识北极星,以所站的位置为中心,渐渐的往外画圈,走个半年一年的也肯定能走得出来。”
连琋微微侧头看她,她长得比他矮,他得微微低头才能看清她的脸。“这个办法,我也想不到。”
君越莞尔,“哟,你这是在跟我说你不如我聪明吗?”
她自顾笑道:“我的连琋祖宗自恃清高,孤傲冷淡,这一双琉璃的眼睛仿佛不将这世上任何一样东西看在眼里似的,怎么的竟然承认自己不如我聪明来着?这可真是难得。”
连琋嘴角淡淡一笑,走到她身后,抬手就抱住了她的腰,下巴搁在了她的肩膀上,上身的力量全都放在了她身上。
君悦突然就纳闷起来,抓着他的手问:“怎么了?”
“没什么?”连琋微微摇头,“就是有点想皇兄了。”
君悦眼睛一暗,其实他的皇兄就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可他却永远也不会知道。
人世间最大的痛苦之一便是:我站在了你的面前,而你却认不出我。这种话听着真是老套俗气,可真真发生在自己身上时,那是切肤的痛苦和无奈。
“连城他...”君悦微微侧头,看着他的鼻尖道,“很好。我们也会很好的,大家都会好好的。”
连琋闷闷的嗯了声,环在她腰间的手臂箍紧了些。“对,我们都会好好的。”
带着死去的人的希望,好好的活着。那些想要他们死的人,越是想要他们死,他们越要好好的活着。
他们要活着,谁也不能阻挡他们活着。管他是神是魔,谁挡,谁死。
“君悦。”
“嗯?”
“嫁给我吧!”
“呃?”这突如其来的四个字吓了她一跳。她忙打起精神来,挣脱开他的怀抱,面对着他问,“你刚说什么?”
连琋定定的看着她,很淡定很平静的将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君悦,嫁给我吧!”
君悦想,如果此刻只有她一个人,她一定会激动的上蹦三下下跳三下,然后人躺在床上卷起被子嘤嘤傻笑。
可是现在,她很淡定的站在原地,目光深邃的看着他,道:“如果我拒绝,你会不会很挫败?”
连琋道:“你难道为了要看我挫败而违心拒绝我吗?”
“嘿,我永远看不惯你这副过度自信的欠揍样。什么叫违心拒绝,搞得好像我多想嫁给你似的。”
“难道不是吗?”
“不是。”君悦越过他,想要回去,口中低骂。“少臭美。”
刚走两步,手臂就被他拉住了。他问她:“你要怎样你才肯答应嫁给我?”
君悦仰天想了想,道:“首先,你得准备一个戒指,一个世界上独一无二具有非凡意义的戒指,然后向我求婚。
求婚的时候要有鲜花,还得有人在旁边弹奏曲子。然后你拿着戒指单膝跪地,问‘尊敬的君悦姑娘,你愿意嫁给我吗’。然后再看我反应。”
连琋越听眉头越紧,“鲜花,弹奏曲子?还要我跪你?”
君悦歪头瞪他,“怎么的?觉得跪我伤你自尊啊!哎我这么一个既聪明又漂亮,鸟见了都栽跟头的女人,你娶到我那是你三辈子修来的福分。再说了,求婚求婚,当然要有点诚意才行啊!”
“可是,三书六礼中好像没有这些啊!”
君悦挠挠额头,有点无语。什么三书六礼,那都是老黄历了,现代社会谁搞那些。
“总之呢,步骤我已经跟你说了,你呢,要娶我就照我说的去做,不娶,拉倒。”
说完,施施然的下了楼。
只是刚下到二楼,她便抑制不住的抬手哐哐捶了两下扶手,脸上洋溢着兴奋幸福的笑容,就差没大声尖叫“老娘终于有人娶了”。
失态了好一会,她才后知后觉此处可能随时有人经过,要是被人看见了告诉那男人,还指不定他在背后怎么笑话她呢!
瞧她刚才跟他说话时那神气傲气的样子,原来都是装的啊!
好在一直到一楼,才看到有几个小太监正在无聊的聊天。
“王爷。”小尤子和小果子一同过来见礼。
君悦嗯了声,交代了一句“好好伺候他”后,就回去了。
她出了旁阙楼,走在玉兰花树间,忍住不要回头的冲到。心想着要是他还站在三楼的阳台上看着她,见她回头,还以为她多稀罕他呢!
可话说回来,要是他不在阳台上看着她了,她也会失望吧!
所以,索性不要回头,不看便不知,不知便不扰。
回了广元殿,君悦这才想起,她本是要去旁阙楼送他那块修补好的玉玦的,然而中间却被一桩求婚给忘了,又带了回来。
玉玦是修好了,只不过已不能恢复如初。断裂的地方用一块铂金包裹着,将两块碎了的玉玦镶嵌在一起。白虎还是被分成了两半,然而背面的那个“琋”字,却很清晰,并没有被铂金遮挡。
“算了香雪,收起来吧!”
香雪接过那玉玦,放回梳妆台的盒子上,而后去铺床。
君悦解了发髻,脱了外裳,张开四爪呈一个大字铺在了床褥上,脸埋在了棉被里。
香雪笑了笑,已经很久没见到王爷这么孩子气的一面了。
“王爷好好休息。”说完,就要转身下去。
君悦突然抬起头扭过来,道:“你还是把那玉玦拿过来吧!”
香雪纳闷,一会收一会拿的,也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不过她也不问,只照做去了。
君悦将玉玦拿在手里,翻了个身仰面对着帐顶,曲着腿一条叠在另一条上,叠在上面的那条微微晃着,很是愉悦。
香雪没打扰她,退着出去了。
君悦拿着一块玉玦在手,边看着边纳闷。“想我,两辈子的岁数加起来也有五十了吧!也不是没人跟我求过婚,怎么还是这么不淡定啊!”
“这几经离别,生死都经历过了,按理我应该欣然答应才是,可我刚才怎么有点犹豫了呢?会不会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已经没那么爱他了?”
她自言自语。“嗯应该是不可能的,我确定我很爱他。大概是心有不安吧!”
她望着帐顶的香球,怔怔的想着。对,是不安。
他是为复仇而回来的,他进宫,他利用她,利用姜离的力量来复仇。那么在这场求婚里,又有几分真心,几分利用呢?
“连琋啊,经历了这么多事,人会变,情也会变,我不敢指责你的利用,也不敢鄙视你的卑鄙。因为如果换成是我,我也会这么做。可是,心里总是不好受的。”
“你要报仇,我要报仇,连城也要报仇。至少在这一点上,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可是连城不要这天下,而我要这天下,那么你呢?”
“结了婚,就是夫妻,或许还会有孩子。若是有一天夫妻反目......”
君悦疲惫的闭上眼睛,有些问题,她真的不想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