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了半个月的雾雨天,终于在今天早晨停了,太阳光暖橙橙的斜照地面,在雨水冲刷过的建筑物上反射着明亮的光芒。
人们心情可谓不好,纷纷走出家门,逛街的逛街,踏青的踏青,上香的上香。
然而朝殿上,此时却是比寒冬腊月还要阴冷。
蜀帝老气横秋,横眉看着底下一个个低眉顺耳的臣子,紧紧握着的双拳手背老筋爆出,显然是在隐忍着极大的怒气。
“都说话啊,平时不都是伶牙俐齿的吗?怎么这会都哑巴了。”他沉沉的道。
殿上众人,无一应答。
蜀帝只好点名。“尤爱卿,你来说说。”
尤尚书心里千万个不乐意,但既然蜀帝亲自点名了,他也不能回绝。于是道:“陛下,臣认为此事定是有人从中作梗。”
“朕想听的可不是这句。”
尤尚书只好再道:“陛下不必太过担忧。这恒阳如今乃是吴国的管辖,恒阳出现诡异乱象,民心不安,该着急的也是吴国才对。”
另一边的一位武将道:“尤尚书没听说吗?那些鬼火,可都是冲着西边来的。”
尤尚书反驳他,“刘参将也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
那武将噎了口,倒也不敢说自己害怕了。
可是,那鬼火不是一团两团,而是整片整片。据传把整个天幕都遮住了,足有几十万之多。而当年,他们在恒阳屠的,可不就是几十万条人命吗?
况且听说整个恒阳所有生物都沸腾了,猫狗狂叫鸡乱鸣。这若是人为,谁能有那本事控制全城的所有活物,让他们什么时候叫就什么时候叫,什么时候停就什么时候停?
人杀多了,也相信因果循环。
恶做多了,也怕有报应的时候。
苗尚书出列,道:“陛下,此事不管真假,安定民心才是要紧的。”
恒阳诡异的乱象一出,各地民心不安,害怕报应会降临到蜀国百姓的身上。军中军心不稳,人心涣散。
“那苗爱卿有何建议?”蜀帝问道。
苗尚书道:“臣不相信什么鬼火,也不相信什么乱象。但为稳定民心,不如设坛作法,为恒阳那些死去的亡灵诵经超度,以定人心。”
有大臣道:“可恒阳如今乃是吴国领土,咱们要设坛作法,也得先和吴国交涉才行啊!”
苗尚书斜了上首一眼,“陛下,当年屠城,也有他吴国一份,此事他们也不能闭眼揭了过去。且恒阳既是他们的国土,他们也不希望自己的领地乱象丛生,混乱不堪的。”
“那既然当年是两国一起屠的城,为什么是我们去求着人家设坛作法,弄得好像当初全是蜀国的错,而跟他吴国没有一点关系似的。”
“这...”
好像也有道理嚯!
且先不说当年谁对谁错,如今恒阳乃是他们的领地,该急的也是他们才对吧!
若是他们率先设坛作法,那在世人眼里,就会认为是蜀国心虚,甚至会认为当年屠城全是蜀国一国所为。
想必吴国现在对恒阳的乱象也是着急,但是谁先谁后这很重要。
蜀帝大手一挥,威严命令道:“行了,此事就先搁一搁吧,先看看吴国什么态度再说。下发公文至各地官员,各军军营,严加管束,稳定民心和军心。若是闹出点什么乱子来,朕拿他们的领头是问。”
“陛下圣明。”
“退朝。”
一早上的压抑,终于在这两个字说出后,一哄而散。
于是乎,文臣武将在看到明亮的暖阳之后,仿佛刚才在朝殿上的压抑并没发生过一般,言笑着“今儿这天不错,一会去徐进茶楼喝杯茶”,或者“我家那宝贝早就瞥得慌了,也该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了”云云。
尤尚书在走在皇宫的路上时,听着周身的这些声音,无奈的摇摇头。
恒阳之事后,这些大臣还有心思喝茶骑马?
也是,他们一直觉得蜀国无所不能,膨胀得不知天高地厚了。
“恒阳之事,对我们来说也不算太坏。”旁边启囸道。
尤尚书点头,“至少下个月陛下大寿,鄂王是回不来的。”
恒阳屠城,天下人皆知。他要是在这个档口上回来,岂不更加惹人非议。
启囸阴沉沉道:“这两年咱们什么办法都用过了,可他就像只打不死的蟑螂一样,顽强的跟我们对抗。两年过去了,他在漠北已经扎了根,更难对付了。”
“其实我当初就不太赞成让他离开太安,这脱了笼的老虎,就更难对付了。”
“岳父大人,”启囸不耐烦道,“你怎么又来了。”
尤尚书忙讨罪,“是臣失言了。”
启囸微微不悦道:“事情已然这样,咱们应该想的是怎么解决,而不是抱怨。”
说是这么说,可他也有点后悔当初听了君悦的建议了。
他启囸是厉害,但也仅限于在太安城厉害而已。而启麟是行军打仗之人,野外生存能力比他不知要强多少倍。启麟出了太安,正是金蝉脱壳,另起炉灶,组建势力,正中他下怀。
事后他才明白,当初抱着那堆卷宗走上朝堂,得罪满朝文武,不过是启麟为自己离开太安而找的一个借口而已。
不过,离开也有离开的好处,至少太安永远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
尤尚书问道:“恒阳之事,太子怎么看?”
启囸道:“本宫不信什么鬼神,就算要报仇,那也早该报了,何以过了两年多才冒出来。此事,定是有人暗中搞鬼。”
“可对方的目的很明显,就是针对咱们蜀国。”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现在最该解决的问题是,如何让本宫重新获得父皇的信任。以前散朝后,父皇经常会留下本宫讨论问题。可是这半年来,一次都没有过。”
尤尚书赞同,“这的确是最棘手的问题。下个月就是陛下的大寿了,不知陛下打算怎么庆祝?”
启囸道:“上朝之前本宫去了一趟母后那里,父皇的意思是,去年西南大灾,灾情严重,就不大办了,劳民伤财。一家人吃顿饭就好。”
虽说只是吃顿饭,可是皇帝的团圆饭,跟普通人家还是不一样的。如果能趁着大寿,缓和他们父子关系,也未尝不好。
“我现在也只能指望,去往姜离的人早点回来了。”
尤尚书一怔,“太子又跟那位姜离王联系了?老臣不是告诉过您,不要跟那位走得太近吗?”
启囸瞥了他一眼,“要是你们的办法都有效,我何至于连这点事情都要求助于人。”
尤尚书噎了口,倒也无法反驳。
太子自从去年赈灾出错之后,与陛下的关系就十分紧张。他们也想了很多办法,但是到最后要么就是蜀帝不满意,要么就是惊喜变成惊吓。两人的关系就这么一直僵着。
虽说与姜离的那位来往太过频繁不是什么好事,但不可否认,姜离的那位的确鬼主意多。
前提是,这些主意都是纯粹的帮太子,而不参杂任何的阴谋。
可是这种可能,他自己想想都觉得不可能。
启囸一路回了太子府,刚下了马车,管家就迎了出来,将手上的信递给主子。
信没有署名,信封上只写了一个“启”字。连某某启都没写。
然而启囸在接过信的时候,嘴角却勾起了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
杨一修站得斜后一点,稍稍倾身过去,只看到信上几个令人费解的内容:礼已备妥,为防万一,待陛下寿辰之日再奉上。
启囸也说不上是欢喜还是气愤,欢喜自然是君悦果然有办法,气愤是他居然跟他卖关子。
“这个君...”
“嗯哼。”杨一修适时的提醒了声,就怕他把人家的名字给说出来。
此处尚有其他人在,启囸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失言了,只得收了信,大步往府内走去。
进了府,启囸要回后院,杨一修自然不能再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