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佳旭好笑的看着启麟,道:“鄂王不一直想杀了她吗?怎么的,现在觉得她有利用价值,还不想杀?”
启麟抬手,拿起木架床上的粗壮麻绳,拇指指腹摩挲着上面的痕迹,沉声道:“这是本王的事,你没资格过问。”
佳旭挑挑眉,“的确。你们这些尊贵的人之间的恩怨纠葛与我无关,我只是个大夫而已。”
“可本王怎么看,你都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大夫。”
佳旭整理着自己的医用工具,闻言平静道:“当然,我是君悦的御用大夫。”
这个身份不普通吧!
启麟抬眉斜了他一眼,到底没有再问“就这么简单?”道:“你还没回答本王,他中的什么毒?”
“准确来说,这不是毒,是蛊。”
启麟惊讶的抬头看他,“蛊?”
“此蛊来自苗疆。苗疆之地多蛊,人们也善养蛊。蛊有的时候也还是一种良药,它可以缓解某些不治之症所带来的疼痛。或者将人的性命寄于蛊上,以自身血肉养蛊,以达到延展寿命的效果。而某些蛊,则是用来控制人的。”
“君悦就是最后一种。”
佳旭点头,“嗯。她体内的蛊,是搅心蛊,是以自身心血养的蛊。平常时候都会处于休眠状态,也就是在每月的月圆之时,才会苏醒活动。
所以,在它苏醒之前,必须喂以相应的药物,目的是不让它苏醒过来。否则一旦它苏醒,便会啃食宿主的心血,令宿主身处生生被挖出心脏的痛苦之中,故而得名搅心蛊。
我原先对蛊也不甚了解,也是这两年到苗疆去调查了之后,才知道的这种蛊。”
人的心血,是维持一个人生命运转的能量,也就那么一点点,平时都会悉心的呵护。若是被啃食殆尽,人也就活不了了。
与其在临死前还要承受这样的痛苦,倒不如一刀杀了痛快。
“谁给他下这样的蛊?”启麟问。
佳旭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向他,明亮的眼睛里闪过一抹玩味和嘲讽。
启麟皱眉,“你怀疑是本王?”
佳旭复又低下头去,继续擦拭整理自己的东西。
“我不知道,这不是我该关心的事。给她种蛊,或许并不是想要她的命,只是想控制她而已。毕竟这天下,只有一个君悦,这个人若死了,也怪可惜的。”
所以是谁想控制他?
控制他,又想逼迫他做什么?
“那又为什么非要到漠北来治?”启麟不解,“难道是想避开控制他的人的眼线?”
佳旭将擦拭好的工具收进医药箱中,道:“我想不到杀死这种蛊的办法,因为我不敢保证在杀蛊的时候是否也会把她杀了。所以我想到的办法,就是将蛊转移。”
启麟看向铁笼子里还在沉睡的黑猩猩,突然明白了它的作用。“你把蛊转到了这只畜生的身上。”
“嗯。不过这个过程并非那么容易。为了这一刻,我们整整准备了半年。”
启麟突然想到了前几天君悦说过的话,他说他喝的那毒药,已经喝了半年了。原来是这个意思。
佳旭继续道:“蛊一旦进入人体,就会记住了宿主的味道,准确的说是记住了人血的味道。而且它一旦认定了这个宿主,很难再出来。
所以首先要做的,就是改变她体内的血液,改变她血的味道。等于说把她原先体内干净的血液淘换,换上有毒的血。
同时的,也要改变这只畜生身体里血液的味道,让它的血液几近于她的血味。之后,就是集结药草。
有一种药草比较特殊,只有漠北之地才有,且摘下来后的两个时辰之内必须用掉。两个时辰一过,药效就会全部消散。
漠北与姜离相距甚远,不可能运输,所以只能她亲自到这来。
原本只想低调的解完蛊就走的,谁知道鄂王那么神通广大,那么快就发现了我们。”
原来他到漠北治病,并不是因为漠北有什么了不得的大夫。药才是关键。
“什么药这么特殊?”启麟问。
佳旭挑眉,“这个不能告诉你。万一你知道后派人去毁了,岂不是等于要她的命。”
启麟倒是挺能理解的,没有再逼问。岔开了话题去,“如果是这样,随便找个人不就行了吗?本王就不信,没有人愿意为他牺牲的。”
毕竟人与人之间的血是相近的,他也就不需要服毒来改变自己的血液。
佳旭不可置信的抬头看他,看了好一会又明白过来,摇头道:“这便是你与她最大的不同吧!”
启麟道:“你无非就是说本王草菅人命。可在本王看来,人就是分有高低贵贱的。换做是本王,本王会随便抓个囚犯、乞丐来换命。
他们活着,就是国家的累赘。但本王不一样,本王活着,能造福千千万万的百姓。牺牲一人换得千千万万人的幸福,不值吗?”
佳旭点头,道:“也许值,可她不愿意。在她眼里,生命是平等的,不分高低贵贱。谁也没有权力,去剥夺别人的生命,哪怕那个人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
你可以偷得别人的命,心安理得的活下去,可她却做不到。你是个从里到外都狠辣绝情的人,她不一样。她表面看着冷漠无情,内里却藏着一颗悲天悯人的心。
她的手下也劝她不必糟蹋自己的身体,随便拿他们任何一个人的命都可以换得平安,可她并没有这么做。
她说如果天下每个人都像她一样,不拿别人的命当命,那天下所有人岂不是天天算计着怎么拿别人的命来续自己的命。
人生在世,所承受的苦和劫都是有定数的,是自己的劫,就该自己承受。如果一个人连承受劫难的勇气都没有,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他看向启麟,“我是一个医者,我尊重每一条生命,所以我觉得她说得很对。”
启麟怔怔的看着铁笼子里的黑猩猩,不说话。
这番话,就像一道紫光一样,突然照耀到了他身上,颠覆了他以往对光的颜色的认知。以及对生命,对人生的认知。
他三十年的生命力,只知道人生来就分高低贵贱,没有平等之说。
然而下一刻,他嘴角邪邪一笑,嘲讽道:“愚蠢。”
佳旭也没有否认他的结论,人们对于他人所作出的行为表示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的时候,往往都会认为是愚蠢的。
启麟也不知道怎么的,脱口问道:“那个过程,痛苦吗?”
问完了,他就后悔了。那货痛不痛苦,关他什么事?
再说,他不是说那是他的劫吗?这点痛苦算什么?
比起他审讯犯人的手段,差得远呢!
佳旭倚着木架床,抱臂道:“我不是她,无法感受。但你可以想象,有根铁杵钻过你的皮肉之下是什么感觉。
而且这跟铁杵它有生命,它钻到一半时,又不想钻了,再转头原路返回,然后又被引导钻出来。来来往往,钻来钻去,折磨了她快两个时辰。”
若是当时不束缚了她的手脚,只怕她会一刀了解了自己吧!
启麟道:“那既然蛊已经被引出来,之后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了吧!”
“原则上是没有。只不过那蛊在她体内太久了,已经和她联成一体,突然之间被抽出,她身体会有什么不适,我无法预知。
只是她全身流的都是有毒的血液,所以需要再次淘换,换回干净的血。这个过程,没有个一两年,是做不到的。
而眼下,蛊被引出,就像她身上被割去一部分似的,元气大伤,半年之内都处于十分虚弱的状态。所以鄂王,你要在这个时候对她做点什么,她还真反抗不了。”
他话语里的嘲讽,毫不掩饰。
启麟听着虽不舒服,但到底没有说什么。
他不认为以君悦的性格,就算虚弱到毫无意识,也能任由别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