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展是如何也相信不了君悦的推测。
若说这天下还有另一国的存在,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找不到。
定国亡了之后,天下几分,经过长达几十年的演变,变成今天的三足鼎立。那些诸如蓝韶姜离等地,在过去的确也是一小国,但后来都被吞并收服,剩下的就是吴、楚、蜀三国了。
如果这天下间还有另一个他们不知道的国家存在,那他们藏在哪呢?
能称得上一国的,必定人数不少,他们有自己的君主,有自己的制度,有自己的百姓,有自己的文化和风俗等等,这岂是说想藏就能藏得住的。
清晨的雾霭笼罩着还在沉静中的太安城,为即将到来的骄阳清洗着天地万物的最后一层尘埃。
重重雾霭中,一辆辆的马车自各大宅邸的角门驶出,嗒嗒地马蹄踏在坚硬的青石板路上,传来清脆而有节奏的声音。
马蹄声一路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到了宫门口,马车内主人纷纷下车,而后往朝殿的方向而去。
朝殿前,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穿着统一的服饰。文官圆领宽袖,武官铠甲加身,泾渭分明。
唯太子和鄂王两人服饰大有不同,一个是太子朝服,一个是亲王朝服。
“二弟看着心事重重的,可是昨晚睡得不好?”太子关心的问道。
启麟恭敬道:“多谢太子关心,本王睡得...不错。倒是太子,看着如沐春风,想必一定是做了好梦。”
“是,是好梦。”启囸挑眉,“想必今天应该有什么好事发生吧!”
启麟淡淡一句,“但愿吧!”
空气中的雾气散了些,将启囸嘴角流露出的神秘莫测显露得更加清晰。
朝殿一侧鼓声两响,传来司礼太监纤细而悠远的喊声:“陛下上朝。”
众臣以太子和鄂王为首,分成两队缓缓进入朝殿,到御前停下,而后跪下三呼万岁。
蜀帝像往常一样抬手虚扶,待众臣起来后,崔公公在一旁重复着他那句每日必说的话:“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于是各大臣有本的依次站出,陈述,而后众臣一起商量,拿出主意。
来时外面的天还是朦朦胧胧的,雾霭沉沉。然而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殿外的天亮了,雾气也散了。
快要结束时,蜀帝问了一句:“还有事要说吗?”
启囸偷偷斜了一眼对面的启麟,而后转身面向蜀帝,正要抬手说话时,已被那边的启麟抢先了去。
“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启囸被抢了话头,略微不悦,只得按捺住开口。
蜀帝倒是意外,自从这二儿子被剥夺了兵权之后,每次上朝来就很少主动说话了。多数时候若是他不问,他会一个字都不说。
今天竟然主动要说事了。
“说吧!”他道。
启麟直起上身,武人的腰杆挺拔,两腿稳健,微微斜视着上方道:“父皇,您久居深宫,不知是否听到了近日街上的某些传言?”
蜀帝皱眉,“什么传言?”
“自从吴国亡后,吴国百姓人心惶惶,民怨沸腾。近日在太安城中,出现了一大批的原齐国百姓谋逆作乱者,上至耄耋,下至幼儿,统统被视为反贼。”
他此言一出,殿上一众朝臣脸色均不好起来。
耳听启麟继续道:“仅两个月的时间,太安城内就发生了百起反动事件,京兆尹、刑部、大理寺等就抓获了将近千人的罪犯。
这些罪犯,有的是衙门的人亲自抓获的,有的是亲朋好友举报的。
据儿臣所知,城南有一家做木匠工艺的人家,邻居举报他们是齐国人,于是在当天夜里,这一家老老少少八口全部死于火灾。而在京兆尹的卷宗中,写的却是抓捕时犯人拒捕,被乱箭杀死。
还有城北一家,也是原齐国百姓,以替人挑水为生,大字不识。被指控参与谋逆造反,一家四口全部被诛杀,尸体丢于乱葬岗。
如今京中流行着这样一句话,不管你杀没杀人,不管你放不放火,只要你是原齐国的人,你就一定干了杀人放火的事,就一定是罪犯。
上次姜离王被污蔑成杀人犯,被带往京兆尹府。京兆尹不问缘由,不问姓甚名谁,不给姜离王任何开口的机会,直接就下了结论,只因他是原齐国之人,凶手便一定是他。这是当初京兆尹的原话,父皇可以传唤当时的衙役询问。
换句话说,这城内不管是谁人犯事,只要找个原齐国的百姓顶罪,便可以逃之夭夭。
父皇,儿臣以前只知道打打杀杀,对于内政不慎明白。可儿臣看着最近的这些事情,是更加不明白了。难道只要是原齐国的百姓,就一定有罪了吗?”
蜀帝脸色沉沉,目光如炬。
他扫了殿上众人一圈,心里打着自己的算盘。
刑部尚书出列道:“鄂王此话差矣,无论是京兆尹府还是刑部,断案都是讲究证据的,不会冤枉了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是吗?”启麟转身看了他一眼,突然朝殿外喊了一声,“带进来。”
启庚领着几个人,抬了三个箱子的东西到殿上来,而后一个个打开,展示出里面一份份的卷宗。
“这是何物?”蜀帝问。
启麟面向蜀帝,伸手指着殿上的三箱子卷宗,道:“这些,就是近两个月以来,所有原齐国百姓图谋不轨,屡屡犯案的卷宗。其中一箱,是太安城的,另外两箱,是蜀国各地的。还请父皇一一查阅。”
蜀帝看了崔公公一眼,崔公公会意地走下台阶,每个箱子都拿了几分,送到蜀帝手里。
蜀帝斜了二儿子一眼,每一份都打开来,随意地看了看。
看完之后,依旧是目光如炬,脸色沉沉。
启麟有些吃不准,不知道父皇此时是什么样的内心?
待看完之后,蜀帝抬起眼来,看向启麟,“你今天送这些来,是什么意思?”
“父皇,您难道还看不出蹊跷吗?”启麟朗声道,“所有被定为意图谋逆的人,都活不过三日,不是在抓捕时反抗而死,就是在狱中自尽而亡。
而且死的不仅仅是他本人而已,而是全家皆亡,甚至八十的老妇、四岁孩童都不放过。为什么?
因为这些人中,有百分之八十的人是无辜的,他们只是因为曾经是齐国的百姓而已,就遭来家破人亡的横祸。
因为我们朝廷的官员懒得去捕获真凶,所以随便找个齐国百姓就可以充数结案。
因为朝廷的悬赏,是按人头算的。举报一个人头,得三两银子的赏钱。那些百姓为了自己的私利,胡乱举报自己的邻居,朋友。而我们的官员为了给自己的政绩添上一笔,不分青红皂白就抓人杀人,弄得满城风雨,人心不安。”
“放肆。”
蜀帝低喝,“你这是在指责朝廷的官员吗?”
“是。”启麟竟不卑不亢道,“儿臣是为蜀国着想。父皇对于齐国的百姓,一直是秉持怀柔之策,希望通过朝廷的宽恩,能够让齐国的百姓们甘愿臣服。
而如今,近至太安,远至州府,竟然出现了清剿齐国百姓的场景,父皇难道不觉得可怕吗?
谁家八十老妇会谋逆,谁家四岁小儿会谋反,就因为老妇人给小孙子买了个小弓箭玩具,就是谋逆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