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府门口。
男女老少围成一群,人头涌动,混『乱』站着,人与人之间隔着一拳的距离。群情激奋,喊声震天,势如洪涛。
一四十左右的男人穿着粗布褂衣,『露』出结实黝黑的臂膀,布巾包头的脸上义愤填膺。他站在众人的最前面,结实有力的手臂挥舞着手中象征旗帜的柴刀,一遍一遍的朝公孙府的大门喊道:“还我妻女,诛杀公孙。”
“还我妻女,诛杀公孙。”
后面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遍一遍也跟着喊。挥动着手中的“旗帜”抑扬顿挫,一举一放。
声势浩大,如洪倾泻。
拦在前面的仪卫如临大敌,汗流浃背,紧攥着手中的武器一刻也不敢放松。这随时都准备开打的煎熬,熬得人可真是难受。
公孙府大门紧闭,连门口的护院都不敢留下。
府里静悄悄的,没有人敢大声说话。
周围围观了不少的赋城百姓,有买菜的『妇』人,有肩挂白巾的小二,有看热闹的店老板,有卖肉的屠户,有扫街的洁工,还有些看热闹的嗑瓜群众......
“这公孙家,可真是丧尽天良,什么钱都赚,他们也不怕半夜做恶梦。”人群中有嗑瓜『妇』人道。
有男人笑答:“我要是他们,女人全部留下做妾,哈哈。”
『妇』人呸了声吐了口瓜子壳,“臭男人。”
“哎臭女人,你再骂我信不信我打你。”
“你敢,王爷说了,打女人的男人,没种。”
远在王宫的君悦,连打了三个喷嚏。
人群中,继续有人叹声,“可怜了那些女子,一把火什么都没了。”
有人接话,“就算他们的女儿在里面,也认不得谁是谁。”
“你们看,府台来了。”
围观百姓看去,不远处匆匆疾驰而来的两高头大马上,可不是穿着官服的意气风发少年。
“咦,府台不是个老头吗?”人群中有人疑『惑』。
有人答道:“前两天撤了,换了这俩。”
“换得好。”一『妇』人两眼放光道,“这府台可比之前那个好看多了,年纪轻轻,长得可真俊,也不知道成亲了没有?”
有男人调笑,“你都是做『奶』『奶』的人了,还惦记着俊俏公子啊!”
“去,我是给我小闺女相看的。”说完又咦了声,“那不是梅老板吗?他什么时候成了官了?”
有个年轻书生道:“人家现在已经不唱戏了,参加了科考中了榜,现在是官老爷了。”
有人嘘嘘,“这年头真是怪事连连,戏子都能做官。”
“你要是识字,杀猪的都能做。”
......
这边,围观的人聊着八卦。对于他们来说,不关己的事,也只是生活的一点调味笑料而已。
那边,杨白山赶到的时候,被眼前的阵势吓了一跳。
他一个文弱书生,从小到大接触的都是老实巴交的村民,还有互助友爱的同窗,哪里见过一群拿刀拿棍、俨然帮派要打群架的悍匪。
吓归吓,害怕归害怕,他既然穿了身官袍,就得顶在前面。
于是他走到那带头呼喊的人旁,很有礼貌的“嘿”了一声,正声道:“你停一下,听我说。”
那人目不斜视,对他蚊子似的声音充耳不闻。举着手中柴刀喊着“还我妻女,诛杀公孙。”
杨白山脖子一缩一缩的,就怕那把一上一下的柴刀一个不小心就挥向他。
他小心翼翼来到那人前面,抬手喊道:“请停下来,有话好好说。”
前面带头的男人看了他一眼,空着的一只手一扬,人群喊声停了下来。
男人斜了他问,声音粗犷。“你就是新的府台?”
“是。本官杨白山。”杨白山道,“乡亲们,你们的这种行为是聚众闹事,会给城中百姓的生活带来困扰。况且此处乃是四品官员府邸,你们在此叫嚣,视为......”
围观百姓中有人摇头,“这孩子,真是读书读傻了。”
一口的书卷味官腔。
那边,领头男人不耐烦的挥了一下柴刀,打断杨白山的话。“你起开。我告诉你,他们公孙家丧尽天良,拐卖『妇』女,我们只是来要回自己的亲人而已。”
杨白山极力劝说道:“这个案子刑司还在调查中,如果你们的女儿真的被拐卖,我们一定会帮你们找回来。”
人群中有人愤愤,“你让我们怎么找回来,他们为了毁尸灭迹一把火把人烧了还怎么找回来,这丧尽天良的人留在世上有何用。杀人偿命,杀人偿命......”
三两句便将人群刚熄下去的喊声又给迅速点燃。
人群又开始跟着喊:“杀人偿命,杀人偿命...”
边喊,边高举手中武器,气势『逼』人。
“大家听我说......”杨白山试图将人群的激愤降下来,但无果。他弱小的声音被淹没在滔天巨浪中,消失不见。
围观百姓略表失望。“这小官,太没官样了。”
官就要有个官样,哪像他一点气场都没有,说话都没底气。
哎,不是还有一个吗?
哪去了?
“当当当......”
一串敲锣声传来,瞬间将人们的视线给吸引了去,激愤的人群也停止了呼喊好奇的看过去。
便见另一个身着与刚才说话官员一样官袍的男人走了过来,一手拿着个铜锣一手拿着个棒子敲着,锣声震响,好似开戏。
围观百姓咦了声,笑道:“这个有戏。”
有人切了声,回道:“人家本来就唱戏的。”
那边,梅书亭边敲锣边走到人群中间,走到男人的面前,便有一手下拿了张凳子过来。在所有人以为他要坐下去的时候,他转身一撩官袍一抬脚,站了上去。
瞬间,高大屹立,抬头仰视,威凛严肃。
如杨白山一样的开场:“各位乡亲,我是梅书亭。”
只是声音朗朗,不带一丝文绉,气场十足。
然后不是苦口婆心的劝说,而是:“有什么问题,问吧!”
我们都会说话,文采好的出口成章侃侃而谈不是问题。但是很多人少去注意,其实问问题比回答问题要难。而梅书亭,他一上来就把难题抛给激愤的人们,占据有利一方。
人群果然面面相觑,他们原本目标很明确,就是来讨要公道,讨要妻儿的。可是现在要提问题,反而不知道从何问起。
杨白山愣愣的站在一旁,他刚才怎么没想到这个办法?
“当......”
突然的一声响,吓了众人一跳。
半空中的声音犹如雷声,隔着天幕传来:“不是都很能喊吗,怎么现在又没问题了?”
等了会没得到回答,又道:“既然你们没问题,那请问你们拿着武器聚在这,是想干什么,杀人吗?”
众人又面面相觑,想应又不敢。
有人梗着脖子喊道:“我们其实不想干什么,只是想要回自己的妻女而已。”
“那你们又何以肯定你们的妻女在公孙府里?”
问题又抛给了他们。
先前说话的人道:“大伙都知道啊!他们公孙家拐卖『妇』女,事情败『露』后又杀人灭口。”
梅书亭问道:“也就说,你们没有见过你们的妻女,是吗?”
“这......”那人语噎。
梅书亭朗声道:“你们确定你们所有人失踪的妻女都是被拐卖的吗?就算是被拐卖,天下人贩子那么多,你们如何确定人是公孙府做的?”
“这......”人群再次语噎。好像这话也有道理。
怎么提问题他们不会,回答问题他们也不会啊!
刚才喊话的人又道:“可他公孙家拐卖『妇』女,烧了青楼是事实。”
梅书亭俯视着他,“你的意思是,他有罪?”
“难道他没有罪吗?”
群情相继又开始激愤起来,对于看不惯的人看不顺眼的事,开骂起来总是很容易。
“黑心肝的人,就该死。”
“他怎么不把他妻女也放到青楼去?”
“不把我女儿交出来,我杀了他。”
......
“当当。”
又两声敲锣声。锣声盖住了人们的激愤声,将人们激动的情绪再次压了下来。
杨白山在一旁很是惊讶,这办法还真是管用。
居高临下的人道:“既然你们觉得他有罪,那就应该走正规渠道到府台去报案投诉状。有冤或有罪,是由官府说了算的。如今你们没经过官府,擅自聚众恐吓,难道你们是官了吗?”
有人回道:“谁说没去过,前头那杨家不是去了吗,还不是被投进大牢。”
“就是,你们当官的,官官相护。”
“都不是好东西。”
......
“当当......”
又两声敲锣。
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