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磕了。”
地上正磕头的女子似乎已经麻木了,或者磕头声太大,总之君悦的话她没有听到,仍一下一下的重重磕着,嘴里说着“放过他们他们什么都不知道”的话。
君悦无奈,吩咐梨子亲自下去。
梨子走下台阶,弯腰扶着女子的臂膀,道:“王爷说不用磕了。”
女子这才有了反应,看向梨子。
梨子又重复了一遍:“王爷说不用磕了。”递过去条帕子,“把眼泪差一下,王爷要问话。”
女子忙道谢,接过帕子后又朝君悦一磕头。“多谢王爷不杀之恩。”
因为磕头的缘故,她形容已不像刚进殿时的齐整光亮。发髻歪斜,耳边散发垂落,髻上的头花也掉了。额头中间磕破了皮,血肉模糊。脸上因为哭泣,花了妆容,黑『色』的眉屑白『色』的粉红『色』口脂搅拧一脸。
君悦道:“我还没说不杀你们,除非接下来你说的话,让我觉得有价值。”
“是,王爷尽管问,贱『妇』定会知无不言。”女子又叩一头。
“那就先说说吧!你是谁?”
殿内众人,看得见的看不见的,皆竖耳静听。
这赋城从来就不缺秘密,而人都有喜欢听秘密的习惯。
“贱『妇』名叫瑶瑶,是摇映小榭的女『妓』。原名杨小翠,是东平县上平镇杨家村人士。”她指着身后两人道,“这是家父杨铁和家母杨张氏。”
后面跪着的两夫『妇』各自转头看向对方,眼中有欣喜。『妇』人哽咽道:“我就说,她就是小翠。”
“安静。”梨子制止道。
夫『妇』两人忙害怕的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君悦问道:“既然你承认他们是你父母,那为何他们去找你时你又不见?刚才,你又为何不认?”
“贱『妇』如今这样的人,哪里还有脸见自己的父母。”女子已停止哭泣。大概是经历多了世态炎凉,语气中满是悲哀,眼神中尽是绝望。
身后『妇』人听到此,控制不住的转头靠在男人的肩上,捂着嘴巴压抑着哭声。
君悦道:“你父母说你是三年前进城卖绣品,之后就再也没回去,如今你又出现在青楼里。此处只有你我几人,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是。”女子微微颔首。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说的。
“事情要从三年前说起,那年贱『妇』十四岁。”
十四岁的女孩子,在乡下都已经准备自己的嫁妆了。
她也和其他的女孩子一样,每天做着嫁衣。她手很巧,做得一手好刺绣,村里的女孩子都羡慕她。她也满心欢喜,想着等明年满十五就可以嫁去邻村的未来丈夫。她跟那个男孩认识,两情相悦,未来的幸福遥遥可见。
可天有不测风云,家里突然出了变故。
唯一的哥哥病重,买『药』治病,需要一笔钱,足有十两之多。
家里把能卖的东西都卖了,也凑不到这么多银子。她为了减轻父母的负担,于是每天不停的刺绣,绣出来东西后便拿到集市上去卖。
她的刺绣做得很好,受大家的喜爱。每次出门,她都会在太阳落山之前回来,因为东西能很早的就卖完。
那天,和以往一样,她卖完了刺绣,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却有个穿着富贵的女人走过来,停在了她摊前,笑意盈盈看着和蔼可亲。
她以为是来买刺绣的,于是不好意思道:“今天的卖完了,大婶若是想买,三日后再来。”
大婶摇摇头,笑说:“不是我要买你刺绣,是我家姑娘要买。她看了你的刺绣,很是喜欢,说绣得很漂亮。”
自己的作品被夸,她很高兴,又害羞腼腆道:“可今天的已经卖完了。”
“没关系。我家姑娘是大户人家的女子,不便出门,因而她差我来请你。请跟我走一趟府中,我家姑娘有几套绣样,让你帮她绣。”
“这...”她犹豫。这种情况,以前没出现过。
大婶却笑了笑,掏出一块银子递给她。“我家姑娘怕你不相信,所以先让我带来了定金。等绣完之后,会付全额,可是订金的三倍呢!”
她看着大婶手中的那块银子,应该有二两之多,如果付了三倍的全款,那哥哥的『药』费就可以凑齐了。
她心动了,可心里还是有疑『惑』:“那你为什么不拿绣样带来呢?”
大婶笑道:“我家姑娘想请你去,顺便讨论一下看看哪里需要修改的。毕竟这个,你比较在行。”
“这样啊!”心里还是有点忐忑不安,“可现在太阳都快落山了,我得回家。”
“哎,不远,就一段路,不到半刻钟就到了。”大婶道。
不到半刻钟,那也不远。
大婶见她犹豫,于是又道:“我家姑娘要得急,你要是不去,我可就去找别家了。”说着,当真转身就要走。
“哎!”她急了,那可是哥哥的『药』费啊!她不能错过这单生意。“好吧,我跟你走一趟。”
大婶笑容灿烂,忙帮她收拾东西拉着她的手就走。还说不要担心,她家姑娘很好说话尔尔,她忐忑的心也就渐渐的定了下来。
两人到了一处宅院。
那宅院虽说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装饰得很漂亮,堂上挂着山水的画,桌椅涂了鲜亮的漆。相比乡下的土瓦房,这的确算是大户人家。
院子很安静,没什么人。那大婶让她在大堂等候,自己则进入了内院,说是去请她家姑娘。
她看了看自己一身粗布翠花衣裳,到底是没敢往那涂着光亮油漆的椅子上坐下去。
不一会,大婶又出来了,端了杯茶。“我家姑娘正在收拾,一会就过来了。你卖了一天东西,渴了吧!喝杯茶,咱们边聊边等。”
那茶杯的边缘瞄着花样,蓝『色』的,看起来很漂亮。想着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很是讲究,不像乡下吃饭喝水用的都是碗。她不敢接,怕摔着了赔不起。
大婶却已经将茶杯塞到她手里,巧笑道:“没关系,喝吧!你要不喝,是不是嫌弃大婶的手艺不好?”
“不敢。”她不好意思的放下篮子,接过她手里的茶杯,在她期盼的目光中,喝了两口。
茶很香,她说不出味道,只是觉得好喝,是她喝过的最好的。
那大婶接回茶杯,便邀着她坐下,跟她聊起天来。说她自己的过往,说她如何来到这大户人家的,是这家人如何如何的好......
她很少说话,多数时候还是听着。只是越听越困,越困视线越模糊,越模糊感觉越无力。这无力感达到极限的时候,人便睡了过去。
女子无力的回忆着,将众人的思绪带进了那个被拐卖的场景中。
“醒来的时候,我就在摇映小榭了。”
君悦叹了口气,十四岁的少女,放在现代都还可能被骗被卖,何况是在思想意识落后的古代农村。
这种电视剧里的桥段老套而又俗气,可其中悲苦,也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真切体会。事情没发生在自己身上时,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无法感同身受的。
“后来,我也逃过,不是被楼里的其它姐妹出卖,就是被护院们追回来。被追回来的下场很惨,被鞭打,被拔去指甲,剪去头发......”
殿上一片沉静,女子的声音就像久不见阳光的老者,暗哑,晦涩。
即便在座的大多都是男人,听到这样的形容也是不寒而栗。
刑司里对待犯人,大抵也是如此吧!
“贱人,胡说八道,简直该杀。”
突兀的暴怒声自屏风之后传来,紧接着屏风被人一踹,轰倒在地。
公孙柳轩怒气冲冲的冲过来,抬手就要扇上面前的女子。
君悦眼疾手快,起身抓过梨子手里的拂尘就砸了过去,正好打在了公孙柳轩扬起的手腕上。公孙柳轩疼得“啊”惨叫了一声,捂着隐隐发麻的手臂弯腰喘气。
“打女人的男人,没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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