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搭建的大通宅前,浩浩『荡』『荡』几百号人排成十几排,听着凳子上正在高声讲话的管事。
大抵意思就是河堤因为大雨,所以塌了,工头想去禀报但是没来得及,所以被水冲走了。大家这两天可以好好休息,等水退了之后再继续开工。
这什么时候开工什么时候不开工,那是上头的事,工人们才不关心,他们关心的是与他们切身利益相关的东西。
有人问道:“唉,那我们的工钱什么时候发啊?”
他一问,其他人也都附和跟着问:“是啊,什么时候发啊?”
“我家里老娘还等着看病呢!”
“我家房子还等着修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场面顿时沸腾了起来。
“都别吵了。”管事喊道,“你们的工钱,上面正在调拨呢,很快就到了。”
有人不信,“你这话上个月就说了。他们是不是不发我们钱啊!”
“啊,那岂不是白干活了。”
“听说是从宁县那边的矿山调过来的银子,不是已经有消息说运过来了吗?怎么还没到吗?”
“该不会是贪了吧!”
一来一回,场面更沸腾了。
管事的敲了敲手里的木铎,下面的人安静了下来。
他大声道:“都说了让你们等,你们等着就是,哪那么多问题。这修的河堤都塌了,你们还想着要工钱。”
这是把责任推到他们身上的意思了,工人们可不干。
“话可不能这么说啊,我们是按照大人们的要求做的工,我们可没偷懒。”
人群再次沸腾,渐渐激愤。
“就是,又不是我们的错凭什么不给我们工钱?”
“哎你们还讲不讲道理了。”
“是不是根本就没打算给我们工钱啊!”
人群越说,人墙越往前移动,情绪激动。管事的看着这阵势,人吓得脸『色』发白。
“不给工钱还让我们来干活,这不是骗人的吗?”
“姜离王还管不管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人群一步步移到凳子前,指骂的手指都戳到了管事身上。不知道是谁激动踢了凳子脚跟,凳子一个摇晃,上面的人也跟着摇晃,然后身体不平衡的往后面的草地摔去。
好在凳子不高,他也没真摔,脚触底踉跄了两下就站稳了。
“你们要干什么?”管事怒的将手中的木铎砸在了凳子上,木板与木铎的撞击,“哐当”一声闷响,指骂声停了下来。
“你们要干什么?”管事扯了脖子吼道,“要造反吗?你们要是不相信上面的大人,有本事上赋城,到姜离王面前告状去。”
人群很安静。
管事又大声气问:“有谁去?”
人群没有应声。
告状啊!
那可是要跟官府打交道的。众人心生惬意。
管事呼哧呼哧着怒气,“都不去就给我滚回去,有力气吵架,还不如留着力气干活。”
见人群没动静,再一次吼道:“还不滚。”
人群这才有了动静,转身回了各自的房间。
管事的呼哧呼哧拍着胸口顺气,妈的刚才真是险。
好端端的他们受了哪句话的刺激,竟然激动起来?
“一群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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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通铺内,因为无事可做,众人脱了鞋爬上床,无聊躺着看房顶。室内充斥着一股鞋臭味和汉子味,特别......诱人。
“我说秦疯子,你不是说这样咱们就能拿到工钱吗?好像不管用啊!”
大床上,有人说道。
他的身边,秦疯子双手枕着后脑勺,咬着根野草,翘着二郎腿有一下没一下的抖动。他旁边的人见他没说话,以为是没听到,伸手推了推,没推动。
“我说你小子,以前是干什么的?”
“种田的啊!”秦疯子道。
那人切了声,不信。“种田的,我看你像打铁的,瞧瞧你这胳膊肌肉......”
“你说,我们要是上赋城去告状,会不会就能拿到工钱了?”那人话还没说完,秦疯子便道。
那人啊了声,有些惊讶。“你还真相信那管事的话啊!”
“就是,到了赋城你找谁告状去啊?”另一人『插』话。
“就是,又没有门路。”
“小心最后吃牢饭的是你自己。”
又有人道:“告不告状咱先不说,关键是现在你有两铜板吗?没有你连赋城都去不了。”
“可管事说的也是个办法啊!”秦疯子道,“你看啊,当初说好的,修河一个月一两银子,现在两个月了就是二两银子。咱们这总共加起来好歹也有两千多人吧,那就是四千多两银子啊!”
四千两,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那可真是好多钱啊!
而钱,是很诱人的东西。
秦疯子再道:“他们这样一拖再拖,可不是好兆头。咱们辛辛苦苦干活,可别到时走了连半个子都没影。”
“也是啊,当官的就经常干这种事情。”
“以前都是直接征收老百姓服役,一文钱都没有的。可这次,上面是明确说有工钱的。”
“要不然这样吧!”秦疯子坐起身道,“管事不是说等水退了就开工吗?在开工之前如果他们还不把工钱给我们,咱们就不干了。”
“这行吗?”有人怀疑。
秦疯子道:“我怎么知道行不行,但总得试试啊!想想家里面的妻儿老母,可都指望着这二两银子呢!”
众人面面相觑沉思了会,一致的点头赞同。“就这么办。”
有人道:“我去告诉其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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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君悦再次在承运殿上发火,对象依旧是公孙柳轩。
一本奏折夹着一张二丈纸张砸到公孙柳轩的脚边,伴随着上首的怒气声:“公孙副司,本王让你处理河堤冲毁一事,你就是这么解决的。”
公孙柳轩捡起地上的奏折和纸张来大致一看,忙道:“王爷,臣冤枉啊!”
君悦不理会他的话,对其他人道:“其他人也看看,看看这上面都写了什么东西。”
王德柏从公孙柳轩手中抢过东西,一看之下,乐了。然后又传给了其他人,一个接一个。
东西最后回到赵之岩手中时,他不可置信道:“万民书。”
“可不就是万民书。”君悦冷笑,直呼其名。“公孙柳轩,宁县已经按照你们报上来的账目将银子运过去,为何你们竟拖欠了民工两个月的工钱?”
公孙柳轩辩解,“这臣不知道啊!”
王德柏讽笑,“你是主事人,出了这么大的事你竟然都不知道?公孙柳轩,你平日里除了逗鸟就没干其他事了吗?”
奏折是铜州一个师爷背着自己的上司递上来的,为的是整修龙江的两千可怜民工。
原来民工们打算在重新修筑河堤之前要到工钱,否则就罢工。谁知道管事为了『逼』他们就范,竟带着县官和衙门的人前去殴打,致使百姓受伤无数,有两人甚至在殴打中致死,导致群情激奋,愈演愈烈。管事为了隐瞒实情,又带兵将民工包围,带上锁链,封锁消息。
铜州师爷不满县官所为,见百姓们可怜,于是背着他偷偷写了折子递上来。百姓们自发写了万民书,跟着折子一起送到了君悦的案头上。
“殴打民工,锁链拷身,你们到底把老百姓当成什么,畜生吗?”
大殿上,厉声响彻。
公孙柳轩道:“不过是一群刁民,王爷不必在意。”
君悦冷笑,“那是不是等这帮刁民变成暴民再在意啊!万民书都递到了本王的案头上还不在意,是不是等递到恒阳去才在意啊!哈!你们可以贪,可是全贪了是不是太过分了?”
殿上无人说话,显得沉寂。
沉寂之下,君悦的声音就显得很冷厉。
“公孙柳轩。”她喊道。
公孙柳轩道:“把你手上的主事权交出来,要么交给王黎两家,要么交给本王。”
“臣不交。”公孙柳轩直接拒绝。
“那你他妈的就给我解释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是你没空还是你蠢不懂办事?”
公孙柳轩紧握拳头,鼻孔呼哧呼哧冒着怒气。
姓君的,别欺人太甚,有这么骂人的吗?
他忍着怒气道:“臣的确已经让人将工钱发了下去,至于当中出了什么原因臣不清楚,臣回去后就尽快着手,给王爷一个满意的解释。”
君悦冷声道:“三天之内,本王要看到你的解释。要不然,就给我滚蛋。”
“还有铜州那个狗屁县官,给本王撤了,让他师爷顶上。我姜离,需要的是为民请命的父母官,不是为官不仁的人渣。”
“至于河堤修筑,在民工得不到工钱,情绪得不到安抚之前,全都给本王停了。”
“散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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