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琋出了福临宫,走在幽长寂静的宫道上。走着走着,不知怎么的,竟走到了芳华苑外。
门口处名则守卫实则监视的两名侍卫已经撤了,大门紧闭。
所谓人走茶凉,大抵也就这样。她也不过离开半月而已,这里已经恢复到了以前的荒凉。
这里原本就荒凉。
“去开门。”
小尤子乖乖的走过去推了门。
厚重的陈旧铁门伴随着沉闷的吱呀声缓缓开启,连琋迈步而进。
院子里,那口由石砖堆砌的古井孤独的存在,目视着芳华苑的朝阳沉幕。或者,它还在执着的等待着那个张扬自信的女子重新坐在它的井台上,晃悠着两条长腿仰望长空。
“在外面等着。”他如是吩咐,自己迈步走进主殿。
空『荡』的主殿中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空气有些呛鼻,令人呼吸不畅。
茶几还是放在原来的位置,只是上面少了饮用的茶具。
他记得,他在这里和她喝过一次茶。哦,不,是喝白水。他还和她喝过一次酒,饯别酒。
博古架上只余层叠大小不一的空格子,并无一物。估『摸』着已经被哪个太监宫女拿走了。
折转进入内殿。
映入眼帘的,是丝绣山水九折屏风。佳人倩影仿若已经印在了屏风之上,正缓缓转身,对他回眸一笑。
连琋仰月唇勾起了笑容,他第一次来这里,便发现了她最大的一个秘密。
在此之前,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除了觉得她娘娘腔以外,竟从未怀疑过她的身份。
那天,她差点掐死他。
君悦啊君悦,我跟你同床共枕过,看过你的身体。你说,你不嫁给我,还能嫁给谁呀!
你可别忘了,你收了我的佩饰,那半块玉玦。
小尤子站在殿外,猫头瞄向殿内,见他家主子傻傻的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位爷可终于走了,殿下也不吃也不做那蛋羹了,他拉的屎又恢复到了正常。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怎么反而心里空落落的,好像缺了点什么东西。
听说,他们住进来的时候,那房梁上还挂着条白绫呢!这么恐怖的地方都住的心安理得,简直不是人。
偏偏,他家殿下还跟人家交好,肯定是他们俩把殿下的魂给勾了去。要不然他家殿下清汤寡欲的怎会看上他。
小尤子边点头边自我催眠,肯定是这样。
小尤子正自我催眠尽兴时,连琋已经出来。
依然是淡淡的两个字:“走吧!”
主仆两人往门口而去。
小尤子思索再三,觉得还是有义务的提醒一下自家主子:“殿下,这地方太不吉利了,咱以后不要来了吧!”
“嗯,不来了。”连琋难得的乖乖顺成。
人都走了,空气中除了粉尘的味道,哪里还有她的气息,还来做什么。
出了大门,他回头忘了一眼。再见面时,他希望是他去找她。她说他在她的王宫,可以随便住任何一个地方。
那是她给他的承诺。
不知道她的住处,可能允许他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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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仆两人一同离开芳华苑,往宫门而去。
路上却正好遇到了也准备出宫的太医院仲缪。
“五皇子这是从哪回来的?”
仲缪看向连琋的身后,勤政殿或者是福临宫,亦或者是汐扶宫都不是这个方向。
连琋右手置于腹前,左手背后,蓝『色』袖衫下只『露』出半节白皙的手指头,指甲修得很是平整。
他如实道:“本宫刚从芳华苑过来,之前有东西落在了二公子处,所以去寻。”
“哦!那东西可重要,找到了吗?”
“没有。想是哪个宫女太监已经偷走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仲缪嗯了声,“不是重要的东西就好。说到这个二公子,走得真是突然,老臣都还没来得及跟他道别呢!”
连琋疑『惑』,“仲大人跟二公子很熟?”
“那倒也不是。只是他有个什么小病的,总来找老臣。老臣看他在异国他乡,也实在可怜,所以也尽量的帮帮他。”
连琋桃花琉璃目闪过光芒。
她倒是懂得物尽其用,竟连这宫里人都敢收买。
收买人心的方式很多,有的靠银钱,有的靠美『色』,有的靠志趣相投,有的靠可怜博同情。显然她对仲缪的医者仁心,选择了后一种。
“说来老臣和二公子,还曾有过一点小误会呢!”仲缪又道。
连琋哦了声,“什么误会?”
“殿下可还记得二公子初来皇宫,因为水土不服而发高烧那次?”
连琋点头,“记得,当时还是本宫请仲大人去看的呢!”
仲缪呵呵一笑,“老臣第一次给二公子把脉的时候,还将他当成是女孩子呢!”
说罢顾自摇头,为自己的可笑猜测表示无奈。
然连琋却在听到仲缪的话后心头猛的一紧,脚步竟慢了半拍。脸上虽然没有什么神情变化,但背在身后的手却是渐渐紧握成拳。
他平静道:“是嘛!莫非他真是……”
“非也。”仲缪挥挥手,“这世上众生脉象不一,有些男子的脉象像女子,有些女子的脉象像男子,本就没有清晰的界限。后来老臣也观察过二公子,他的的确确是个男子。”
连琋蹙眉,“观察?仲大人莫不是半夜里去偷看人沐浴了?”
“哎哟五皇子,莫要打趣老臣。”仲缪脸一臊,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说去偷看人家洗澡,他老脸能不丢吗?
“老臣观察过二公子的脖子,那上面可是有实实在在的喉结。所以老臣才断定,二公子是男子。”
仰月唇再次勾起笑容。
那玩意不过是猪肠仿冒的而已,一个月得换一次呢!
她经常跑去御膳房,可不全是因为吃。
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办法,做得惟妙惟肖,难辨真假。
耳听仲缪继续道:“也是二公子心胸宽广,原谅了老臣的冒失。听说他如今被吴国所擒,但愿他能化险为夷吧!”
君悦不在吴国之事,现下少有人知。
更多人还是认为,君悦人在吴国都城丹僼,等着齐国拿城池去交换。消息灵通点的最多也以为她还在缥缈林。
连琋道:“二公子可不是一般人,吴国未必能困得住她。”
“老臣知道她聪明,也有胆识。可他人在丹僼,孤军奋战,想要逃走也并非易事。”
连琋顺了他的话,“只能祈求她自求多福吧!--对了仲大人,你当年给君悦把脉之事,可还跟其他人说过?”
“没有,这种无稽之谈哪能随便说,没得惹来是非。”仲缪不解,“怎么,难道这事与什么事有关?”
连琋淡淡道:“并不是,仲大人别紧张。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件往时,和仲大人很相似。本宫落难蜀国事,有个大夫也曾怀疑本宫是女子。”
“哦!原来如此。”
五皇子的美貌,众人皆知,有人将他当成女子也不奇怪。
正像当年君悦说的一样,男生女相,你也不能否认他是男人的事实。
庆辉门前,两人各自上了自己的马车,回了府。
当夜,仲缪像往常一样,与家人用过晚膳后便沐浴歇息,一切如往常一样。
第二日,日上三竿,下人们见老爷迟迟未起,于是大着胆子进去呼叫。
帐门掀开的一刹那,下人才发现,老爷的身体早已僵硬。
消息传到五皇子府时,连琋淡淡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平静的吩咐下人更衣,前往吊唁。
路上遇到了也正在前往的连城,兄弟两人相互寒暄了一番后,默契的不再说什么,一同往仲府而去。
有些事情,不必解释,心中明了便好。
她人走了,不该留下任何东西,尤其是这个秘密。
既然她无意中把这个秘密落下了,那就让他们帮她善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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