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西斜,万籁寂静。
芳华苑内除了正殿的一两盏灯烛,其他地方都是漆黑一片。
殿内有两人,一主一仆,主人睡在床上醉得不省人事,仆人歪在榻边打盹。空气中充斥着浓浓的梅子果酒味,仔细闻,还有一丝淡淡的玉兰花香。
风声起,牵动了香栊上隐秘的铃铛发出两声的“叮叮”响。
昏暗中,有人无声靠近,脸上蒙了一块黑『色』的丝绸,只『露』出两只明亮的眼睛。右手握着一把手臂长的长剑,长剑锋利无比,隐隐透着寒气,烛火的反『射』之光,又正好映『射』进他的眼中。
帐帘没有放下,所以他能清楚的看出那是目标。他毫不犹豫的,提剑往她的脖颈处挥去。
然也就是在电光火石间,床上刚才还是闭着眼睛的人陡然的睁开眼睛,同时右手一挥,便将手里的枕头向他脸上砸去。同时迅速坐起,捞起床边的桂花往床上丢去。
蒙面人对于飞来的枕头,一刀将它削成两半,干净利落。立时,花絮飞扬,散落一地。
桂花本来做梦做得好好的,突然的身体被丢,撞在了床内壁,疼得七荤八素,哪里还能不醒,哀嚎一声“哎哟”。
再看面前的场景,又是骂娘:“能不能白天来,知不知道我们晚上要睡觉的。”
君悦站起,将身下的被子挥出,试图盖住蒙面人的脑袋。可蒙面人也不是傻子,后退两步,被子落在了地上。起落成风,桌上的烛火几近熄灭又燃。
蒙面人而后足尖点地,跃身上前,挥剑向君悦。
剑身自带寒气,还未靠近,君悦便觉有股冷气袭来。
君悦一个跟斗,来到床头,取出弓弩,单膝跪地,『射』出一箭。
蒙面人后退两步,举剑向前由上而下挥下,生生将短箭竖切成两半。
好锋利的剑。
君悦冷喝:“你干什么?”
桂花眨巴了眼睛,“公子,你是不是就还没醒啊,这还用问吗?”
蒙面人足尖再次点地,冲向她。君悦跳下床,短箭装弩,从侧再『射』一箭,直接将他的长剑『射』脱离手,钉在了旁边的床内壁。
桂花吓了一跳,那剑刚好从他耳边擦过,再偏一点点,可就刺中他鼻子了。剑身散发的寒气,差点将他的肌肤冻住。“公子,你看着点。”
万一真刺中他,伤了死了怎么办?
君悦再喝:“你闹够了没有?”
桂花瘪瘪嘴,公子,这不是很明显吗?人家没闹够啊!
没了武器,蒙面人只能拳头相向。
君悦也弃了手中的弓弩,磨肩擦掌,以拳头回应。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拆了十几招,不分上下。
君悦练的是硬功夫,出手刚劲,又狠又准。对方的功夫也不赖,以柔克刚,身手宛若游龙。有时候以为能抓住他了,又被他逃掉。君悦有点后悔了,她不应该弃了弓弩的。
桂花翻了个白眼,拔剑走下床来,将殿内的灯一一点上。
他打了个哈欠,给自己倒了杯水,斜眼看着前面打得正欢两个人,小声嘀咕:“有权有势的人真奇怪,爱好这么奇……奇什么来着……哦,对,奇葩。大半夜的不睡觉,出来找乐。”
那边,两人切磋得很是尽兴。
君悦的掌风扫过他的脖颈,意图扼住他的喉咙。蒙面人头微后仰,喉头与她的掌心只有一寸的距离,同时一手抓住了她的脉门。而他的另一边手,也正被君悦掐住脉门。
他问:“你怎么知道是我?”
君悦笑回:“桂花都看得出来是你,何况是我。你这双眼睛,太容易记住了。”
说完,被他扼住脉门的手指尖一勾,将他脸上的黑『色』丝绸扯了下来。两人同时松手,旋转两圈后退几步。
没了掩藏,蒙面人极美的容颜展『露』在灯光下。鬓如刀裁的脸,此刻更添了几分英俊。
君悦得意的旋转着手中的胜利品,边走向桂花边说:“你呢!不适合做杀手。下次想做这种事的时候,记得换身衣裳。”
哪有他这样,去杀人还穿着一身标志『性』的蓝『色』的。
“公子,喝茶。”桂花将茶杯递了过去。君悦盈盈接过,道了声“多谢”。
桂花看向他,不忘补刀。“五皇子,你身上的玉兰花香,我从这都能闻到啦!”
连琋看了看自己……有那么多的破晓吗?再抬头看向对面的主仆一致点头……是的是的,漏洞百出呢!
“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搞这么一出究竟是为什么?”
桂花识趣的起身出去了。
连琋走到她对面坐下。“你酒醒的倒是快。”
“不是我酒醒得快,而是对于危险靠近,我只是做了本能的反应。习惯了。”
危险是有味道的,经历多了,即使是在睡梦中也能闻得到。
君悦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又问:“你还没告诉我,你来做什么?”
既然她不想说,他也不再追问。于是拿起桌上的剑端详,“此剑,名为寒光剑,是由长白山冰山下的一块玄铁所铸。剑长三尺,剑气阴寒,光如星芒,剑身轻薄却坚韧无比,削铁如泥。”
他看了她一眼,说:“我觉得,很适合你。”
口中的茶水在齿间绕了一个圈,才咽了下去。君悦哭笑不得:“你的意思是说,你今晚既给我送酒,又给我送剑?”
“你需要一把适合自己的兵器。”
他说得理所当然。将剑放回剑鞘中,剑柄处,还挂了半块的玉玦坠子。
君悦眉头一皱,这不是在校场那日碎了两半的白虎玉玦吗?
什么意思啊?要送也不送快完整的,送个半块干什么?不好看又不能换钱。
连琋要是知道她是这样想的,估计会吐个三升血。
“君悦。”
“嗯,”她胡『乱』的回应。
连琋道:“此一回去,旅途遥远,艰险重重,好自珍重。”
君悦放在膝上的手指收紧,心里一惊。“你什么意思?”
“父皇今日再次收到了你父王的折子,希望能见你一面。你可能不知道,这已是第三道折子了。眼下三国使臣都在城中,舆情四起,父皇为了名声,怕是不得不放你回去。”
殿内帷幔轻轻飘动,窗棂上的铃铛叮叮声响。
风,等来了。
君悦眉头轻蹙,违心说:“我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这等于『逼』着皇上放人,只怕他会恨上我。”
“只能说你父王的折子来的不是时候,三国使臣必然不会放弃这次让你离开恒阳的机会。”
“我就不明白了,我离不离开恒阳,关他们什么事?”
连琋默默的注视了她一会,眼神专注。
君悦,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父皇少了一个控制姜离的筹码,谁不乐意见成!眼下四国平衡的局面,怕是维持不了多久了。
他站起身,整了整衣冠。“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去姜离的御医回来说,你父王病得很严重。--夜已深,我不打扰你休息了。”
说完,迈步往殿外走去。
“等等。”连琋临到玄关时,君悦唤住了他。
她起身,对着他的背影真诚道:“谢谢你。”
谢谢你陪我走过漫长的夜晚,谢谢你送我的礼物,谢谢你待我的这份情谊。
连琋没有言语,继续迈步出去,不一会就融入了月『色』中。玉兰花香渐渐淡去,最后什么也没有了。
君悦叹了口气,指腹敲击着剑鞘。冰凉的触感袭来,令人浑身一震。那块『乳』白『色』的半玉玦,白虎的前半身栩栩如生,在灯光下泛着柔软的光,玉玦上的纹路依稀可见,上面还新刻了一个“琋”字。
她苦笑,这孩子,送人的东西都不忘贴上自己的标签,生怕别人忘了这是他送的似的。
可下一秒,她身子又猛的一抖,手指离开了剑身,内心翻腾不已。
连琋他,该不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