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援军出征支援姜离的三日后,房氐进宫来,带给君悦一个让他差点吐血的消息。
“你说什么,宋江的军队根本就没有进入姜离境内?”
房氐跪坐在他前面,点头道:
“没错,宋江率领的十二万大军就驻扎在栗水河以南的栗松山上,隐藏行迹,根本就没有进入姜离境内。各道关卡都封锁了消息,所以消息并没有传回恒阳城。世子没有等来援军,才知道事情有变,令我们调查。”
他们如果不是有蜂巢,也根本不知道这个消息。
“他『奶』『奶』的。”
君悦气得摔了手里的茶杯,“哐”的一声,茶杯四分五裂。“好你个连赫肇,本公子用命换来的东西,你竟然敢骗我。”
当初答应好了的援兵姜离,抵抗东吴。如今倒好,连姜离境内都没进去。
妈了个吧唧。
如果不是连赫肇默许,给宋江天大的狗胆,他也不敢欺君。
房氐到底是死士,喜怒不形于『色』,面『色』平静如常。
“齐帝此人,极度阴险狡诈,擅长做表面功夫,生『性』多疑。秦风传来消息,齐帝将这次围猎相关事宜交给了连昊,连昊在调动禁军之事上有些古怪,只怕是想利用月底的这个机会,狙杀少主。”
君悦并不觉得意外。
道:“他要杀我,这事我早猜到了。他这人心眼极小,怎么可能放过反抗他的人,不过是想博个美名,不能在皇宫里动手罢了。围猎,是最好的机会,到时刀箭无眼,猛兽出没,出个意外死亡再正常不过。”
“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是啊,接下来该怎么办?
君悦也头疼。
东吴三十万兵力,姜离也就五万,这就像老鹰跟小鸡一样,分分钟被秒杀,还是一群如狼似虎的老鹰抓一只小鸡。
君悦深吸一口气,暗暗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慌。
殿外黑夜沉沉,繁星点点,月光皎洁。
这两日每天都有一场阵雨,冲刷掉白日里的燥气,夜里刚好凉爽。夏虫声声入耳,蛙声不绝。
桂花站在书房的门口望风,不时的抬头看着周围的动静。
他面前半寸的地方,横跨了一根染黑细绳,细绳上挂有小小的铃铛。人只要一碰到,铃铛就会立即骤响。
君悦拿出东吴、姜离两国的地图。这两份地图,是目前送来最详细的地图了。但在他看来,还是不够详细。
“姜离东境现在是谁在守城?”
房氐回道:“是黎磊老将军,听说他最近刚得了一员猛将,叫古笙,此人在行军打仗上,颇有见地。”
“古笙?”
难道是当初抓了他去匪窝的古笙?
如果是他,倒是个难得的人才。此人在行军打仗方面,的确有些能耐。去年荒年,他仍然能够率领乡亲保护自己的家园,不被流民匪寇洗劫,足见他的智慧和谋略。
“东吴那边呢,可『摸』清了情况?”
房氐依然简单明了的回答:“东吴在边境原本就有二十万大军,又增兵十万。首战是姜离,他们根本不用花太多的兵力,主力军根本就没有出动。只让一个叫吴承昌的副将领了五万人马,向姜离『逼』来。”
打肯定是打不过了,援军又不靠谱,不能力敌,只能智取了。
君悦手指划过东吴地图上的几条红『色』线,在上面停留,手指有意无意的敲击,并未言语。
他在犹豫。
房氐眸『色』一凛,偷瞄了君悦一眼,试探问道:“少主是想,从东吴的河道入手。”
君悦望向窗外,从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窗外的明月。
“北齐这几天一直下雨,东吴那边,只怕雨水会更多。”
东吴位于东泽大陆的东部,几条大河的下游都经过东吴。如果雨水较多,河水上涨,来个洪涝什么的最是正常不过。
君悦收回目光,神情已是决绝。
定下决心指着手下的三处地方,沉声道:“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把这三个县的堤坝给拆了。”
声音很轻,很平常。
可听者却出了一身冷汗。这话很绝,很冷。
犹如站在云端的柔美少年,微笑的俯视脚下众生,然后轻轻的说:你们,去死吧!
房氐眼底闪过一丝犹疑,“少主,这三个县的人口,都不少。”
也就是说,要遭殃的百姓就会很多。
君悦明白他的意思。“所以,堤坝要在白天里塌,这样可以减少人员伤亡。这三个县的人口不少,那么朝廷赈灾的钱粮就会更多。相对的,军用的粮草就会减少。”
“可是仅仅是如此,也动摇不了东吴的根本。”
“动摇国本,还差得远呢!”君悦嗤笑。
东吴富庶,在钱粮上没有太多的后顾之忧。“我只是想让他们后院起火而已。”
君悦指了指东吴边境之地,“在这三个县以及周边县的河水里,下点『药』,让他们上吐下泻酸软无力几天。派人混迹其中,散播谣言,说是瘟疫。”
正值夏季,灾后瘟疫,是最正常不过。
打仗,征兵,洪水,若是再来个老天惩罚的舆论,这些也够那位吴帝头疼一阵子的。
『迷』信,有的时候也是一把锋利的刀刃。
君悦继续侃侃:“将消息透『露』给西蜀,到时候蜀帝一定派人来打探。让姜离的士兵化成平民,装作染了瘟疫的样子。蜀帝确定消息属实,定不会放过这个报仇的机会。”
三年前,东吴与西蜀开战,吴夺了蜀五座城池,此恨一直是蜀帝的耻辱。
蜀帝此人脾气暴躁,鲁莽好战,他肯定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报复机会。
房氐总结:“如此一来,东吴面临内忧外患,应该也就无暇顾及姜离了。”
他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少年,自信张扬,冷断果敢,天生的谋者。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也难说。”君悦摇头,“据说东吴这位年轻的皇帝也的确有些本事,加上有南楚这个岳丈,结果如何还未可知。但只要有西蜀加入了这场战争,北齐就不可能再做观望,必定也会站出来。
三国搅在了一起,姜离才能在夹缝中生存。
至于东吴那位副将的五万兵马,我相信以黎老将军的能力,对付他应该是没问题的。”
姜离的老将军,那也不是虚的,何况他还有个儿子黎镜云,如今又得了一员大将古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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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氐走了,回去布置任务去了。
君悦站在芳华苑的院子里,望着星空久久不语。
如此美的夜空,该是世间最纯洁的人来欣赏。可是,从今夜起,他的手上,再也不干净了。
天下风云变幻,何处是净土?
他从没想过害人,可是在这个『乱』世里,害不害人都由不得自己。
你不杀人,别人就会杀你。你想要救人,就必须得牺牲别人。
桂花拿了件斗篷给他披上,“公子,外面风大,快进去吧!”
君悦没有回头,继续看着天上的圆月。“月有阴晴圆缺,望月过后,又该是弯月了。”
“无论是弯的还是圆的,不都是一个月亮吗!”
君悦低头一笑。是啊!无论是圆的还是弯的,不都是一个月亮嘛!
东泽大陆无论是分是合,不还是这片大路吗?
东泽终究会一统,结束战争的只会是战争。却不知那最后得了天下的,会是谁?
“走吧,进去吧!”君悦转身往回走,脚步轻松进入殿内。“哎,我的香皂凝固了没有?”
桂花跟在身后,说:“奴才刚看了一下,都结成块了,可以用了。”
“不错,选一块你喜欢的吧!”
“公子真要送我?”
“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声音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了夜『色』之中。月亮依然高挂,只是已有西斜之势。夏虫仍然鸣叫,声音却小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