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上有湖,湖边有石。
景润其色,水洗其骨。
三五株老松生于石上,虬枝如龙,根叶苍秀,森森然有蓊蔚洇润之气。
景幼南高冠羽衣,盘膝坐在松下,双眸深深。
他天门之上,初步结成的玄种在云气中沉浮,上面满是密密麻麻的符文,看一眼,就觉得发晕。
以前的玄种基本上是赤红和幽深两种色彩平分天下,现在却多了一抹看不透的阴影,模模糊糊的门户似开似闭,玄之又玄的气息溢出,以一种常人并不明白的方式缠绕上玄种。
景幼南心无旁骛,全身心地投入到参悟轮回符文中,在他的灵觉中,天地万物统统消失,只有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似圆非圆,似扁非扁的篆文在不停地演变,排列成种种不可思议的景象。
他每参悟一分,玄种上的阴影就浓厚一分,门户仿佛也清晰一分。
渐渐地,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对轮回符文的参悟了解越多,阴影开始大涨,从偏安一隅向中央进发,隐隐与赤红和幽深两种色彩抗衡,鼎立天下。
如果细细打量的话,还会发现,悬于阴影中的门户上花纹如活物般变化,只是变化太快,无论怎么看,都隐藏在阴影深处,看不清楚。
他看得全神贯注,这一下子,可是苦了人参女这个小家伙。
由于景幼南实在太过投入,根本忘记这个轮回符文是长在人参女手臂上,这样一来,他翻看的时候,手上的力量是没轻没重。
有几次,人参女都被捏的眼泪汪汪的,肉呼呼的胳膊上多了好几道清晰的指痕,要不是两天前见到那一鼎炉的人参汤,心里实在惊惧,这个小东西肯定早一蹦三尺高,哇哇大哭起来。
好在人参女是天生灵药,禀天地灵气而生,幻化成人,并非真正是人。
要是普通的孩童胳膊上有这样的伤势,得养好几天,可它只要有一口灵机支撑,几个呼吸间就会恢复原状,
虽然不会留下伤痕,但胳膊上传来的疼痛是一波又一波,小东西忍了又忍,到最后终于忍不住,放开小嗓子,哇哇大哭。
它到底是只有二三岁的智商,还比不上普通的孩童,能忍到现在,已经是很不错了。
“嗯,”
景幼南正在参悟符文,甚至觉得触摸到一丝六道轮回的至理。
在这个紧要关头突然被打断,他的剑眉一下子就轩了起来,目光冷森森的,如刀子般看向人参女。
这一刹那,他心中甚至升腾起一股恶念,要把眼前坏自己的好事的这个小东西放到大锅里,狠狠地煮上九九八十一天,熬一大锅参汤。
人参女是天生灵药,最是可是趋利避害,它本能地感受到一种灭顶之灾,小手捂住脸,蹲在地上,只嘤嘤地哭。
它没有力量,没有智慧,对于不可抗拒的危险,没有任何的办法。
既是可怜,又是可悲,还是残酷。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安安静静在丹海中沉睡的九阳渔鼓轻轻一动,发出天地玄音,莹莹的光晕飞出,悬在景幼南的脑后,里面诸般场景如走马楼台般闪现,最后定格为一个微微张开的青眸,高高在上,亘古不变。
“我这是怎么了,这么突然这么大的杀意?”
景幼南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心中的暴虐杀心如冬雪般融化,双眸重新变得清明。
“刚才,”
景幼南压着眉头,细细考量,刚才他好像突然被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意念控制,内心深处所有的负面情绪爆发,将他彻底淹没。
“不是被控制,而是被引导,或者说是诱导,”
景幼南抽茧拨丝,一步步还原当时的场景,想到自己恶念上头时候,就忍不住心中一悸,冥冥中有一股说不出的压力降下,让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生死阴阳,轮回六道,这是真人都无法窥视的领域,刚才的一切,难道是天道示警?”
景幼南越想越心寒,脸色铁青。
目光一转,景幼南又看到蹲在地上,哭的几乎喘不上气来的人参女,心头又浮出一丝感悟,道,“生死阴阳,轮回六道,远远不是我现在可以窥视的,所以天道才会假借这个小东西之手,打断了我的参悟。”
天道无情,天道无私,天道无形。
天道主阴阳,掌造化,它没有意识,却有天地世界运转的本能,然后演化种种的法则和规则,让人不敢越雷池一步。
分寸,尺度,规矩。
景幼南在心里默默念了几遍,蹲下身,用手拍拍人参女的后背,轻声道,“小东西,不要哭了,我们俩个也都是棋子啊,”
人参女听不懂景幼南的话,不过小东西六感敏锐,已经隐隐感觉到杀身大祸远去,就慢慢抬起头,扁着小嘴,泪眼婆娑,小脸上白一道,黑一道的。
“好了,”
景幼南知道把这个小东西吓坏了,他手一探,一枚龙眼大小的火红丹药出现在掌中,灼灼光华,香气四溢。
这是赤龙云阳丹,是有不下四十种珍贵的药芝灵草,由炼丹大师亲自掌炉十数载方才可以练成,是真正的万金难易的宝丹。
要不是他晋升到真传弟子,还真得不到这样品质的上好丹药。
看到这次人参女实在吓得不轻,他索性就大方一次,把这种让筑基弟子都能抢破头的丹药拿出来。
“吃了吧,”
景幼南把赤龙云阳丹送到人参女的嘴边,红光映出它泪痕遍布的小脸,可怜兮兮的。
“咿呀,”
人参女低低地叫了声,乌溜溜的大眼睛中有了一丝灵性,只是小东西还是怕的厉害,小身子筛糠般抖动。
“不用怕,”
或许是因为同是成为天道摆布的棋子,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景幼南第一次对人参女如此耐心,语气出奇地柔和。
兴许是真的饿了,或者是景幼南随和的态度让人参女放松下来,劝过几次后,小东西还是接过赤龙云阳丹,像个小松鼠一样,抱在手里,嘎嘣嘎嘣地咬起来。
每咬一口,小东西就目光躲躲闪闪地看景幼南一眼,还是有些提心吊胆。
景幼南用手拍拍人参女的羊角小辫,口中嘟囔了几句,还是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道,“哎,小东西,我们都是身不由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