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异对俱酒的防范是根深蒂固的,他坚决不同意授予俱酒襄城战事的指挥权。上次这小子只带了五百人出都,就卷动整个韩楚边界乱成一锅粥。
这次可是数万人的军事行动啊,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俱酒过手,这小子身上的能量太恐怖了。
但老奸巨猾的他却没有直白地提出反对,而是摆出一副老成谋国、体恤贤良的样子:
“君上,臣以为,襄城君身份尊贵,不可以身犯险。但请襄城君统筹谋划,前方军队按图施行,襄城可确保无虞。”
许异的如意算盘是,让俱酒当个参谋就得了,贡献出自己的计谋,但不能掌控一兵的卒。打胜了也就算个智囊团的功劳,打败那可得往头上猛扣屎盆子。
韩侯不置可否,转头问韩屯蒙:“太子,以为如何?”
韩屯蒙知道俱酒在韩侯心中的位置,许异的主意肯定不会得到君父的批准,于是另起炉灶,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回君父,儿臣以为襄城君必亲掌兵事,方可明了战局、谋划战事、取得战功。故襄城之兵,当全数付与襄城君执掌。”
韩侯点了点头,总算听见点靠谱的了。
韩屯蒙继续他的下半截话:“此战韩楚双方重兵相峙,战事复杂,为使襄城君专心战事,心无他顾,儿臣以为,粮草、军辎、民夫等诸多杂项,宜由他人统管。”
韩屯蒙耍了个小心眼,让俱酒统兵可以,但后勤事务必须交给别人来打理,这样就可以随时掣肘,打得赢打不赢,那后勤要占据一多半的因素。
韩侯凭几而问:“太子以为,何人督管后勤为宜?”
韩屯蒙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此次襄城君能够顺利入韩,沈司寇居功至伟。既然沈司寇与襄城君友情笃厚,二人协同,必可事半功倍,默契天成。故儿臣推举沈司寇总管后勤事务。”
沈无损傻眼了:卧槽!老子这次没敢说话啊?怎么这天大的锅就砸在老子头上了?过去认为“谁出主意谁干活”,这回老子没敢吭声,还得干活啊!
当下沈无损立即奏请:“君上,臣久在京中,不谙兵事,唯恐贻误军机,于国无益,还是请君上另择高明!”
韩侯心中不满,一个个的打仗不行,耍小心眼个顶个的花样百出。当下一拍龙案:
“传寡人令,令襄城君总帅南梁以南韩军计八万余人,击退楚蛮,保全韩土。君令到日,视同燔燧之事,虽毋会符,行也!”
这就确定了俱酒襄城之战的统帅地位,同时也免除了虎符调兵的繁文缛节,君令到日,就立即执行。
战国诸侯虽然坚持虎符调兵,但都保留有一个特例,那就“燔燧之事”。也就是出现烽火报警事件,说明军情紧急,即使没有虎符,也可以动用军队。此次韩侯就使用了这次特例,否则一一下发虎符,相当贻误战机。
韩侯继续传令:“令司寇沈无损,总督粮草、军备、民夫等诸后勤事宜,全力相助前方战事,不得有误!”
沈无损是真哭了,但是他这长相太特别,别人看上去好像他沈大人是喜极而泣一般。甚至还有人上前拱手道贺:“恭喜,沈大人!”
沈无损都想动用司寇府的力量将这没眼力的小子给捕了,查他个勾结盗匪、奸淫掳掠!老夫都特么如此难过了,你还要恭喜?
俱酒一路秘密行军抵达南梁时,韩侯的君令也传到了当地。南梁守将不敢怠慢,立即大礼相迎,将俱酒一行安排妥当,并将南梁二万守军人员结构、装备部署、战略军情等一并奉上。
俱酒随手翻看,发现已经升任五百将的吴耕,此刻就驻扎在南梁附近。立即命其回城述职,以便安排其与吴起秘密相见,好将吴起这尊大神安安全全地送入楚国,让他志得意满地去撞一回南墙。
等到吴起撞疼了,自己在巴蜀那边也搞定了,再来收拾残局。
吴耕进入俱酒住所,立即面露喜色,大礼参拜:“属下吴耕参见襄城君!襄城君现身,襄城无忧矣。”
俱酒含笑点头:“耕兄,某介绍一位故人与汝相识。”随即屏退左右,唤出一身便衣的吴起。
吴起与吴耕这些年虽然常有通信,然而从卫国一别,也是数十年未见了,一见之下,俱是心中存疑,不敢相认。
吴起先开口了:“耕弟,愚兄落难来投,为吾弟添忧了。”
吴耕大步上前,紧紧拉住吴起的手,上下打量了半天,方才激动地开口道:“真是兄长?”
吴起与吴耕把臂而立,半晌无语。
俱酒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立即拍了一下脑袋:“贤昆仲详谈,某去去便回。”说毕起身欲走。
吴耕只是受俱酒之托,给吴起写过一封推荐信。并不知道吴起与俱酒后来发展到了相当相当近的关系。所以一时尴尬无语,生怕自己与吴起之间的小阴谋被俱酒给看穿了。
吴起哪能让俱酒走呢,那就太不把人家当救命恩人了。
当下吴起一把拉住作势欲走的俱酒:“贤弟,何出此言。你我兄弟自当共同谋划。”
吴起拉吴耕一起坐下,方才把自己如何与俱酒一见如故,如何被其救出生天,如何掩护其一路南下之事一一道来。吴耕恍然大悟,世界真是太小了,这两位天下奇才能够凑到一块儿,还结为兄弟,真是难得。
吴起详细问起楚国方面最近的表现,因为之前出于安全考虑,一直是吴耕出面与楚人相谈的。
吴耕长叹一声:“兄长,之前楚使对邀请兄长入楚一事颇为热心。然近段时间以来,不知何故,变得较为冷淡。耕数次主动相邀,彼却借口推托,或虽相见,言之无物,不明所以。”
吴起感好像“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半桶冰雪水”,全身从里到外晶晶亮,透心凉!
尼玛,楚王你不地道啊,人家在魏国时,你左一个媚眼,右一个放电,勾搭人家。现在人家净身出户,前来投奔,结果你特么的不约了?!
原来自己一片豪情的奔楚计划,只是一厢情愿,楚人莫不是在行使离间之计,真实目的只是离间自己与魏侯之间的关系,并不真是的想邀请自己入伙!
自己雄心勃勃的改革计划、强国之策、练兵之法,都成为了一片泡影。吴起啊吴起,难道你真的成了天下多余之人?
吴耕见吴起瞬间变得失魂落魄,赶忙安慰道:“兄长不必着急,弟即着人入楚。”
俱酒看穿了楚国人的心思,这是最近在越国、宋国边界打了几个胜仗,又飘起来了。
特别是围攻襄城,韩国乃至三晋都没有什么大的反击,所以认为有没有吴起无关紧要,楚国君臣都生出了一种麻痹心理。
俱酒劝道:“兄长,此时入楚,非是良机。”
吴起道:“贤弟此话何解?”
俱酒道:“楚今连胜,志气正骄,兄长此时入楚,如与人锦上添花耳,无足轻重,故楚人慢之。”
“待弟与鲁阳公会猎一场,鲁阳公败,楚使必至。彼时入楚,有如绝渡逢舟、暗夜点灯,足显兄长之重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