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起活了五十多岁,第一次见识到传说中的绝世武功——“猴子摘桃”。
公主的武功之高,已入化境。随心所欲,信手拈来,既不必存想内息,亦不需记忆招数,一招一式浑然天成,自然而然地从心中传向指尖。虽然是简单的一招,但博大精深,威力无穷,震古烁今,光耀千秋!
一时间,吴起的“三观”被震得稀碎,美酒佳肴吐了一地,一代名将的身体和心灵倍受摧残。
尤其是他在晕沉之中被亲卫扶出厅堂时,清楚地看到了景福公主狷邪地发出鬼魅一笑:“hie、hie、hie、hie,将军勿忧,老妇虽鄙,舍妹颇知诗书,非如是也!”
景福公主不说还好,一说把吴起反而给说得疑心陡增,这事用得着这么解释吗?越描越黑是吧!
吴起昏昏沉沉,心里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婆子坏得很!
吴起离开后,景福公主立即松开纤纤柔荑。压力在时,公叔痤还提着一口气;压力减除后,公叔痤“哏儿喽”一声,一头栽倒。
公主和众侍女们一阵折腾,将公叔痤送入内室,又是掐人中又是泼凉水,总算把老公叔给抢救回来了。
公叔痤头上顶着膨胀的大包,下面垂着肿大的双桃,声音嘶哑、双目无神:“公主欲杀痤耶?”
景福公主一边悉心伺候,一边满脸歉意地说道:“为救嘉明,委屈相国了。”
公叔痤委屈大了:“公主但露狂狷之态,足以令吴起望而生畏,何苦下此重手?!”
景福公主无奈地道:“若不如此,吴起不信!”
公叔痤痛苦地翻了个身,心中暗道:只要能逼走吴起,老夫就受点折磨吧,只是景福这手法越来越……
景福则是满心愧疚,这些年来自己对公叔痤呼来喝去、言语轻慢,确实是有点过了。你看人家为了救小妹,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以后一定要对公叔痤好一点。
夫妻二人各怀心事,一夜无话。
吴起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夜,噩梦连连,心慌气闷,总觉得自己差点就要走了。次日吴起醒来,回忆昨日之事,犹自心有余悸。
亲卫头目看将军心神稳定下来了,才把昨夜驿中失火之事告诉吴起。吴起四下张望,完全没有发现自己昨晚休息的地方并不是原来的房屋,而是在馆驿的另一处屋舍之中。因为馆驿房屋格局都差不多,故而并未引起注意。
吴起呷了一口汤,漫不经心地顺口问道:“可有财物损失?”
亲卫头目低下了头,嗫嚅道:“将军随身包裹,可能…未曾抢出,已被焚毁。”
“什么!”吴起一口汤全吐了出来。他跳将起来,一把抓住亲卫的衣领子,差点没把这小子勒死。
吴起向来爱兵如子,给士兵吸毒疮之事他都干过,一般不会对自己的亲卫如此。这次是真的急了,因为吴起的包裹之中装着重要的东西。
吴起瞪圆了眼睛,死死地盯住亲卫,一字一顿地说:“确已被焚?”
亲卫头目也给吓坏了,他原想着一个小包裹,估计就是装一些将军的贴身之物,顶多了有点钱财而已。一看吴起这个架势,顿时感到情况有些严重了。
他嗫嚅半天,方才说道:“属下并不确定,然清点诸物,未见异常,想是失火慌乱,未及抢出。属下之罪,请将军责罚!”
吴起一把将他搡开,大声道:“带本将前去现场!”
一众亲卫立即簇拥着吴起,前往之前居住的院落。吴起心急如焚,虎步生风,众人一时竟然有些跟不上他的步伐。
失火院落是馆驿这中最好的客房,但现在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断梁残垣、一片焦土,污水横流,难以下脚。兀自有些青烟袅袅升起。
吴起顾不得院中狼藉,踩着污水破瓦大步向前,亲卫们也连忙跟上。吴起来到昨日居住之处,拔出佩剑在焦土之中乱翻一气。众亲卫不知所措,也各自低头寻找。
然而大火过后,万物皆休。吴起等人乱翻一气,最终也没有任何收获。
众亲卫不知道吴起包裹之中究竟有什么重要东西,但见将军神情紧张,自然也是大气也不敢出。
吴起拄剑立于当场,仰望天空,怅然长叹。
吴起的行囊之内,装着一件重要的东西:那就是赵侯劝其入赵的离间之信。吴起的本意,是要将此交给魏侯,让君上对赵人有所警觉,不要中了赵人的离间之计。
但是,自己来到安邑之后,先是公叔痤报喜,称武侯欲妻以公主;
接着是在相府,景福公主上演了一出骇人听闻的大戏;
再接着是自己的住所神秘失火,重要证物神秘消失;
再加上此前王泽沉船未遂,吴起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
此时此刻,吴起只愿赵侯的书札确确实实是焚于大火,在这个世界上完全消失了。如若不然,只怕为别有用心之人用来攻击自己,那真是跳进盐池也洗不清了。
想起了景福以主昨晚的狂狷表现,吴起忍不住又是一阵干呕。吭吭哧哧半天,到底是没有吐出什么来,昨晚把黄胆水都给吐出来了,碧绿碧绿的!
吴起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自己酒量不是这样的啊,难道,是公叔痤给老子使什么坏?酒里下药了?为什么感觉到这次奉召回都,处处是深坑,步步有陷阱?
正在此时,驿丞禀报:“吴将军,相夜管家前来,持公叔相国名刺,请将军过府。”
吴起:妈的,又来!又要给老子演哪一出?
他边从废墟里往外走,边道:“告诉管家,本将身体不适,改日再去叨扰。”
没想到吴起一脸郁闷地返回住所,亲卫又来禀报:“相府管家说有要事欲面见将军。”
吴起心道,公叔老狗这是要搞哪样?于是没好气地道:“让他滚进来!”
相府管家赔着笑脸步入厅房:“小的恭喜将军,贺喜将军!”
吴起没好气地说:“喜从何来?”
相府管家凑上前一步,涎着脸道:“将军,公叔丞相命小人前来取将军八字,请卜筮祭天测数,以合姻缘!”
吴起此时陷入了极大的纠结与矛盾之中,他想起了景福公主精湛的武功以及邪魅的笑容,还有最后时刻特意强调的话语。
吴起总感觉到有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出来。他仰头望向屋顶,凝望屋顶。妻以公主……妻以公主……
猛然间,吴起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所谓的“妻以公主”只是公叔痤在说,魏侯与自己当面相见,询问了那么多兵事边事,唯独没有提什么婚事,更别提什么“妻以公主”了!
不好,是公叔痤这个老东西在算计老子!吴起悄然大悟。唉,咱老吴怎么就这么天真,当初老吴是和人家公叔痤争过相位的人,而且公叔痤此人诡计多端,与咱老吴素来不和,为什么会有这么好心,说什么妻以公主呢?
老吴你咋这么傻,傻乎乎地就上当了呢?估计魏侯根本不知道这回事,全部是公叔痤在耍你!
想到这里,吴起无名业火蹿起五尺多高,几欲拔剑而起,砍了眼前这位喋喋不休的管家。
相府管家还在纳闷呢,娶魏国公主这么大的恩典,别人早就乐得飞上天了,这位传奇大将军怎么像个木头似的?
他望着吴起呆望屋顶,一动不动,于是忍不住上前一步:“将军,八字之事……”
吴起猛地回过头来,眼神冰冷地望着管家:“忘了!”
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