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正是唐社社首公孙舞。
公孙舞是当年晋悼公的弟弟杨干的后人。战国时代,国君的儿子称公子,国君的孙子称公孙,他们的后代便有不少人以公孙为姓。
二人简单论了一下辈分,公孙舞合该比俱酒长一辈,俱酒遂以叔父相称,但公孙舞还是一口一个公子称呼,言语间满是对晋室的崇敬。
公孙舞简要回顾了唐社的发展历程,之前书中也简要介绍过。唐社,就是一班不甘于晋国没落的人群的秘密结社。
这其中既有晋国公族的后人,也有晋国商贾,还有卿族的后人。这些人,都曾是晋国的既得利益者,数代蒙受晋室之恩,又秉承着十分强烈的忠君思想,欲图用各种方式帮助晋国的人。
用一个词来总结一下,就是“遗老遗少”!
你想想辛亥革命之后,多少不甘利益受损的满清遗老遗少(这其中还包括汉族),就明白这些人的心思。因为,无论在哪个历史时期,从来没有一种统治势力会心甘情愿地退出历史舞台。
虽然每个历史时期都会有遗老遗少,但能够组织成为秘密结社的却少之又少。因为新兴势力肯定会全力打压、甚至是清洗旧势力的一切反抗。
但唐社之所以能够结社成功,就是利用了战国时期诸侯林立的天下大势。秘密结社不在原来的旧势力范围内与新兴势力直接对抗,而是转移到别的诸侯国去发展,然后再逐渐渗透。
这就和当年兴中会在檀香山成立、同盟会在日本成立是一个道理。唐社的总社就是在周天子脚下洛邑成立,利用洛邑天下通衢的特点,逐渐扩散到列国。
唐社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他有经济基础,而不是纯粹的政治团体。唐社的成员大多以商贾为业,如果非要打个比方,那就是有着政治主张的山西会馆、行业协会。
晋俱酒也了解到公孙舞是洛邑大贾,资产富可敌国,名下生意遍布列国,这也是他能够坐稳唐社社首之位的重要原因。你看马云去哪都是c位。
晋俱酒再次由衷对唐社、对社首公孙舞进行了一番赞叹,这确实是发自内心的,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么一群人,为爱发电!
公孙舞平复了一下情绪,然后问道:“舞听闻公子在韩立下战功,被封高爵,不知今后今后志向,可关晋乎?”
这话问得很直接了,你是在韩国当你的高官呢?还是继续从事兴晋大业?
面对这些为爱发电的唐社人,尤其是社首公孙舞,晋俱酒不准备有所隐瞒,他必须充分尊重这些人的信仰与热情,充分利用这个组织的力量,来实现自己的复兴大计。
俱酒道:“叔父明鉴,晋之今日,已陷死局。韩赵魏将绛都死死包围,日夜监视,在绛难有作为啊!”
公孙舞单手捊须,频频点头,深以为是。
“俱酒之所以离开绛都,其意在跳出圈子,打开新局。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兴晋,不必在绛,甚至兴晋不必在晋啊!”
这个格局就相当高了。
公孙舞饶有兴趣地问道:“不识什么面目?身在什么山中?”
要知道这个时代,流行得还是四字的诗经体,多字的骚体只在楚地流行,一下子蹦出这么一句宋诗来,公孙舞不懵也得懵。
晋俱酒不想在诗句上与之纠缠,只好解释道:“俱酒之意,不局限于一城一隅,放之天下,方能出局。”
公孙舞对此相当赞赏,他多年来久居洛邑,作为一个局外人,对晋国的局势看得还是比较清的,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嘛!
此时此刻,他要的就是公子俱酒的一个态度,复兴大业,你到底搞不搞了,不搞我就找旁人了。当下,公孙舞再次确认道:“如此,公子仍以晋为重。”
晋俱酒:“这是当然。俱酒之志,岂限一晋?当今天下,礼崩乐坏,民不聊生。争城之战,杀人盈城;争地之战,杀人盈野。何解?天下一也!天下归一,自然无争,无争则无战,无战则和平,和平则安宁!故俱酒之志,不限故晋,在万民耳!”
这下轮到公孙舞目瞪口呆了,在他战国人的思维里,没有这么宏大的概念啊!
他觉得能够恢复晋国就是最大的目标了,结果这位小公子的志向居然是整个天下。
他认为晋国出身高贵,不能久居人下,要恢复晋室的尊崇地位。而这位小公子的志向,居然是为天下万民谋福祉。
二者之间的境界与思想差距不止十万八千里。
公孙舞激动地道:“公子气吞万里,势如猛虎,老朽佩服之至,不知公子可有具体谋划,老朽及唐社弟兄,愿效死于君前。”
晋俱酒道:“唐社之功,大厦之基也。俱酒欲图大事,自要仰仗叔父及唐社之力。”
晋俱酒无法和公孙舞解释“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但打仗、争霸天下,没有经济实力是万万不行的,打仗打得就是经济,拼得就是实力。
公孙舞道:“公子,近日各地执事、社中长老齐聚洛邑,共商大是,此唐社一年一度之传统也。老朽意欲请公子参加,并请公子担当社首之职,统一规划唐社发展及兴晋大业,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晋俱酒陷入沉思。对唐社这样一支经济力量,不能让其长期独立于晋国公室之外,自己必须抓住唐社的领导权,并对唐社发展进行现代化改造。
但以自己今日之身份,以及可以预见的与列国兵戎相见的事实,自己又不宜太抛头露面,因为自己的行为影响唐社发展。唐社可不止是洛邑的唐社,而是列国均有、天下均有的组织啊!
思索再三,晋俱酒觉得唐社得有里子,也得有面子,自己可以成为唐社的精神领袖,做不露声色的里子;而具体的经营事宜,还是以公孙舞管理为好,做唐社一尘不染的面子。
当下俱酒将自己的顾虑与想法与公孙舞进行了坦诚的交流,并真诚地向公孙舞请教。
公孙舞仔细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兴晋大业,不不不,统一大业风险太大了,必须打好双保险。
公孙舞略一思考道:“老朽今日听公子一席之言,胜读十年之书。公子思维之敏捷、眼界之开阔,实非常人之所及,公子若能指点唐社,必有大兴之日。”
晋俱酒连称不敢。
公孙舞继续道:“老朽有一提议,唐社增设钜子之职,请公子担任。公子只须就唐社发展提点一二,具体实施,仍由老朽及唐社弟兄暂时打理,公子以为如何?”
唐社!
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