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俱酒来不及提醒,为首两名士兵一脚踩在菽子上,顿时身体失去控制,晋俱酒上前一步,双手稳稳托住二人,轻轻一拨,使之不倒。
二人稳住身形,还未来得及说话,后面一名军士飞快地冲了过来,俱酒此时双手被占,无法再扶,只得大喊一声:“小心!”
只见这名军士先是身形一晃,随后双手撒开,用作平衡,居然滑行了好一段距离,方才站稳。
晋俱酒暗暗赞道:“好身手!”
那人一回首,俱酒一凛:聂二愣子?
这时,陪同晋俱酒前来赛马的太子府随从立即迎上前去,与带队军士一阵沟通,军士大吼一声:“来人,把这几个竖子带走!”
聂二愣子手握剑柄,吆喝着快走、快走,路过公子身边。
晋俱酒拱手道:“军爷,注意脚下!”
聂二愣子像没听见似的,大声叱骂着几个痞子,一路向前而去。
回城后,晋俱酒想起了在洛邑城郊,老掌柜告知的唐社地址。趁夜乔装而出,对上暗号后,进入密室,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深入沟通了一番。
次日,东孟大集市边的重要道路口都出现了许多贩卖菽豆的车辆,用大麻袋装满了今年新产下的菽豆,开始吆喝叫卖。
正月初一,东孟盛会。
韩侯及众大臣及君夫人、太子等人素食三日,沐浴更衣后乘车来祭坛之下,徒步登到山顶以示对神明的尊崇。在礼官的安排下,韩侯亲自焚香、祭天拜地,随行众人按礼仪参与祭祀。整个过程复杂繁琐,程序众多。古人受认知所限,对天地神鬼之类的东西非常虔诚,整个仪式不敢有任何马虎。
祭祀已毕,众人来到山下,韩侯和君夫人居中坐定,太子和侠累分率诸大臣分坐两厢。
魏国公子魏缓和赵国公子赵朝,也被邀请上台观赛,但此二人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对赛事心不在焉。
此时赛场起点上八辆驷车并排而列,车上或白、或黄、或青、或红插着标示自己身份的大旗,北风吹过,旗帜猎猎作响,赛马咴咴鸣叫,一派紧张的氛围。
这是经过前几轮淘汰后剩下来的赛马,今天先要进行一轮八进四比赛。“八进四”的三四名再赛一场争夺排位。
“八进四”的前两名,直接进入决赛。决赛以三局两胜制决出胜负。
之所以制定这样的规则,主要是考虑到:既要让韩侯及公族看到万马奔腾的众赛场面,又要看到决赛的精彩程度。
这样所有的赛程都要压缩在一个时间段内,但必须考虑到赛马的拥有量和疲劳程度。
头名除了可得韩侯悬赏金千斤外,二、三、四名也各有赏赐。
马主之间还要重金押质,大臣们之间还要要押宝为乐,以马赛胜负,赌钱财输赢。
在场外,聚集了大量不能入场的民众,城里几大设局的商号将场外押宝的赌局开在了赛场显眼的地方,木板之上公布着八大马队的名号与赔率,几个伙计大声鼓噪着人们抓住最后关头,赶紧押注。
“博一博,阳翟城中房一座!拼一拼,黄土马上变黄金!”
随着一通喧天的战鼓雷鸣,赛马大会正式拉开了帷幕。一十八面巨大的战鼓分列观赛台两侧,盔甲鲜明的军士持戈肃立。没有琴、瑟、管、竽等娱乐性、仪式性的乐器,尽显赛马的战备性质,也体现了韩国的尚武精神。
虽然天气寒冷,但十八位鼓手全部赤膊上阵,上肢粗壮健硕,双臂肌肉累累,鼓锤的头部裹着红色的绢布,随着鼓声在风中上下翻飞。一时鼓声隆隆,声闻十里,一场之人,全部被鼓声激越得热血贲张,对赛马的期待之情宛如面对一场战争的凝重。
鼓声暂息,一名华衣老寺人快步上前,站在观赛台的栏杆之前,扯着公鸡嗓子高叫道:
一岁之首,克敬上苍。
韩侯有军,降尔四方。
如虎如貔,如熊如罴。
时维天命,赛马威张。
“韩侯有命,赛马大会,始——”拖着长长的尾音,声音绵绵不绝地回荡在赛场上空。在没有扩音设备的年代,这需要相当大的肺活量。
接下来,三通鼓起。这是要求赛车调整角度,做好准备的信号。八名御手驾驭着赛马不停地调整姿势、方位和角度,其余辅助人员全部离开赛马周围,整个比赛进入了赛前的紧张一刻。
三通鼓罢。韩侯亲自走到台前,手中高举一面三角形“韩”字大旗,迎风作响。韩侯以睥睨四方的姿态扫视全场,全场顿时鸦雀无声,惟余风声。赛手们目不转睛地盯着韩侯手中的旗帜,全神贯注地拉紧了手中的辔绳。
“刷!”韩侯将手中的旗帜猛地向下一挥,一副指点江山、气吞天下的慷慨之势!
与此同时,御手位马鞭一挥,马蹄声隆隆而起,八辆驷车、三十二匹骏马,如离弦之箭在用白线划定的赛道上飞也似的冲了出去。
看台上人群像被点燃了一般,迅速燃起呐喊与嘶吼的狂潮,各自为各自下注的赛马鼓劲助威。整个东孟上空洋溢着狂欢与狂热,呼入一口气都能感觉到情绪的炽热与躁动。
场外,未能入场的黔首与平民,三五成群,大声议论。少年小子们,甚至攀爬上了几棵临近赛场的大树,一边紧张的盯着赛场上的马匹的动向,一边向树下大声地汇报着进展情况。
“驾!驾驾!”御者们全身肌肉紧绷,大声的吆喝着赛马。目前是第一个直道,将近一里的长度,是拼速度的最好时机。各队赛马都没有偏离划好的白线赛道,始终保持着直线前进的方向,以最快的速度拼抢着直道的优势。
由于刚刚开赛,各队之间的差距还没有被拉开很大。
但侠累的“骊驹”显然拉开了一个车位的优势。“骊驹”是侠累最钟爱的赛马,这一马队全部由代地良马组成,而且一水儿的黑色,马车也漆成了黑色。在飞驰的加速度下,“骊驹”赛车像一道黑色闪电,掠过黄色的土地,在背后腾起滚滚的尘烟。
太子屯蒙的“雪骦”略略比侠累慢半个车位,但四匹纯白色的西域马,拉着白色的战车,以及车上白衣白裳、近来大热的“端木良人”,在黄土赛道及众多色泽不齐的马匹之间显得非常抢眼。
其余,阳城大夫的“青骢”马队与平阳大夫的“黄膘”马队也比较出色。阳城是与郑国反复抢夺的战争前沿,赛马即是战马,有着很强的战斗性;平阳是韩国故都,是韩国在晋国腹地的桥头堡,长期武备赫赫,马匹的性能也非常出众。
鼓声隆隆,如雷声掠过大地,带动着场内的热烈气氛。
车队所过之处,周边观赛的众人一阵欢呼,声浪熏天,声势浩荡。
眼看到了第一个拐弯处,到了展示御者水平的关键所在。直道追求的是速度,转变比拼的是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