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孙膑并不想使庞涓死。
当孙膑通过一系列手段,再加上汉王俱酒的暗中相助,成功使魏侯对庞涓痛下杀手之后,孙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不想赶尽杀绝。
但当庞涓变成黥涓,出逃齐国,仍发挥出巨大的能量,并且主导了灭宋之战之后,孙膑清醒地认识到:此人留不得!
魏军经过关中之战后,实力受损,与田忌的齐军主力决战有些不现实。
伤其五指不如断其一指,孙膑遂决定伏击黥涓所部,斩断了齐军的尾巴,也彻底消除了黥涓这个后患。
此次“围齐救宋”之战,孙膑以弱势兵力,成功调动起齐军主力,牵着齐军的牛鼻子团团转,实现了既定战略目标。
此战,孙膑所部深入齐国腹地,一路上歼敌万余人;攻陷齐国都城临淄,再歼万余守军;龙贾所部伏击田忌,复歼万余人;最后孙膑伏击黥涓率领的齐军后军,全歼三万余人。累计歼敌七万余人,号称歼敌十万。
加上孙膑此前的战绩,“战国人屠”的杀人数目达到了二十二万,其虚名更甚一层,人称其“拔三都,死二君,斩廿万”!
孙膑其人,遂令天下诸侯震恐。齐鲁小儿夜啼,其母恐之曰:“膑来,膑来!”无不止矣。
最为神来之笔,立新君,掳旧臣,成功使齐国君臣父子陷入互相怀疑和内斗之中,齐国百姓也在思想上产生了混乱与对立,齐国崛起的势头戛然而止。
齐公田因齐远远地逃到了东边的即墨城,甚至齐国舟师都动员起来了,随时准备乘船出海逃亡。
这个时候的齐国,田因齐的老臣,包括齐相田忌,都被孙膑给掳走了,田因齐突然发现自己的话没人听了。
田辟疆继位之后,迅速组建了忠于自己的臣僚体系,以段干朋为上大夫,以田盼为副将,形成了齐国新的执政班底。
段干朋和田盼虽然分别为上大夫和副将,没有正式任命为相国和将军,其实这是给在外的邹忌和田忌留下一个台阶:如果归来,原有利益不变!
但实际上,段田二人已经将齐国的军政大权死死地握在掌中。
邹忌虽然被魏人所俘,但其名声在外,在齐国有着极高的声望,田辟疆将相位保留,既是招徕邹忌,也是邀买人心;
田忌则更不得了,此刻他的麾下尚有十余万齐国主力,无论是旧君田因齐,还是新君田辟疆,任谁都不敢轻视这一支举足轻重的力量。
田因齐听闻田辟疆在临淄继位称公,并且还与魏军签订了城下之盟,怒极!这小子摆明了是要抢班夺权啊!
他立即派人向田忌下令,不必前去临淄,先来即墨报到。
田辟疆也在极力拉拢田忌,派人给田忌送去亲笔信,信中既不追究田忌兵败之责,还拿出太尉之职予以诱惑。
并且加上了一句威胁意味十足的话语:“临淄之故宅依然,将军之家人无恙。”
你回不回临淄?归顺不归顺新君?想想你全家上下几百口!!!
两位君主都在向自己招手,田忌突然茫然了。孙膑率领的魏军已经撤回,齐国土地上没有了对手;黥涓也早已灰飞烟灭,宋国之功也已经被魏、楚吞没。
此刻,田忌突然不知道要往哪走,遂在泰山脚下驻足不前,观望祸福。
经此一战,宋国虽然还留有睢阳周边几座小城,但已经名存实亡,诸侯打一个喷嚏都能将它给吹跑了。
宋国的国土三分,魏国不仅赢得了“救宋”的好名声,还如愿夺得了陶邑,享有天下富庶之地;
楚国大将景舍,则趁乱从齐国人手中夺得彭城,此城亦算是宋国的大城,宋国在此建有行宫,宋君经常到此小住;
齐国仍然占领了一部分宋国土地,这并不是楚魏两家打不过齐国,而是要故意将他留下,作为齐国的罪证。
如此一来,齐国仍然被钉在侵略别国的耻辱柱上而被大加挞伐,转移了天下人的视线,从而掩盖了魏楚两国同样也夺人土地的真面目。
这,就是战国诸侯间斗争的微妙之处。
盛名之下的孙膑回到大梁,但魏侯?却对他心存芥蒂,以身体有恙为由,并没有第一时间召见,更没有举行欢迎与封赏。
孙膑心知魏侯不满自己执着于齐国战场攻势,未能及时回援大梁,遂自觉地上书请罪,一概不提自己的战功。
魏侯不见孙膑,却秘密召见魏错,从魏错那里,他又得到了孙膑的黑材料。
魏侯?问魏错:“当初孙膑攻陷邯郸,手法诡异,寡人曾问其破城之法,彼言此乃鬼谷之学。此次陷落临淄,所用何法?”
魏错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与邯郸同,先挖地道至城下,然后使人运输不知名物体进入洞中,轰然一声,坚城破矣!”
魏侯?道:“汝常伴孙膑左右,可曾取得其兵书?可知其攻城法精妙之处?”
魏错低下了头:“臣不知。每欲破城之时,上将军均用一队神秘人士,外人一律不准靠近,更无从得知其法之妙。”
魏侯?大为不满:“臣有高术,当献于君、当献于国。孙膑术高不献,彼欲何为?!”言语间已有怨怼之气。
在魏侯看来,孙膑不救大梁,以军事需要为由掩饰还则罢了。私藏这种高级的破城秘密,而不将方法献与君主,那就是有异心、有野心、有不臣之心!
至此,魏侯又犯了魏国君主传统的老毛病:那就是喜欢折腾顶级人才,直到把他们全部折腾走为止。
纵观真实战国史,吴起是被魏武侯折腾走的,商鞅、孙膑和张仪是被魏惠王折腾走的,范雎是被魏昭王折腾走的。无一例外,这些顶级人才到了别国之后,都反手给了魏国重重一击。
这还不算完,魏错又送上了一起致命的神助攻:孙膑私藏财物!
魏错禀道:“臣尚有一事,不敢隐瞒。”
魏侯?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比孙膑私藏攻城之法更厉害,他瞥了一眼魏错:“讲!”
魏错道:“上将军破城之后,尽取临淄府库,齐之珍宝凡五百余箱。及至大梁,已亡其半。臣疑上将军私窃俘获,贪墨财宝。”
魏侯?将身体向前倾斜,眼中射出愤怒之火:“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