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单于头戴鹰顶王冠,王座后面高高摆放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雄鹰标本。
花瓣形的金冠上,四只狼正在追咬四只羊。底部的三条冠带的末端分别浮雕着卧虎、卧羊、卧马。
动物猎杀的氛围已经拉满,连老虎都在与它的猎物紧张对峙,而冠顶一只雄鹰依旧淡然地俯瞰着它们弱肉强食,丝毫不为所动。
金冠饰的主体都为黄金,冠顶的雄鹰头、颈则由两块绿松石拼接而成,头、颈、尾之间由金丝连接。
可以想象,当单于纵马驰骋于沙场之时,冠顶的雄鹰也会随着单于身体的起伏,而随之摆动,振翅欲飞。
一只雄鹰落在单于的左胳膊上,它身形矫健,双翅宽大,深褐色的羽毛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犹如披着一件精致的战甲。
一双鹰眼锐利无比,犹如两道寒光一般,巡睃着帐中诸人,让人不寒而栗,无人敢与其对视。
弯曲的喙尖,如同一把锋利的铁钩,能够撕碎一切猎物。
鹰,是战国时匈奴部族的图腾,更是全体匈奴人眼中骄傲和象征。
出土于鄂尔多斯(河南地)的战国匈奴单于鹰顶王冠
鹰顶王冠佩戴示意图
此刻,单于和鹰,都在死死地盯着坐在帐下的两位干瘦老者,自称墨教二老、汉王师兄的随巢子和胡非子。
随巢子将墨教教义讲得天花乱坠,宝雨纷飞,单于却陷入了警惕的深思之中。
就在随巢子、胡非子到来的前一日,他接到了林胡王的议和请求。林胡王在信中说,汉国欲联合林胡,共同进击匈奴。
林胡王在信中强调了一个道理,林胡作为匈奴与汉国势力之间的缓冲,林胡部族的存在,有其重要意义。
林胡王请匈奴单于想一想,如果林胡不存在了,那么匈奴将直接与汉国面对面地硬拼,匈奴有这个实力吗?
是故林胡愿意通过贡赋、和亲、结盟等形式,与匈奴保持良好关系,并劝匈奴王千万不要和汉国和吴起接触。
夫汉,猛虎也!
今天,随巢子和胡非子就坐在了自己的面前,大谈其墨教的重要意义,大谈二人与汉王俱酒的非凡关系,愿意在汉与匈奴之间铺设和平之路。
单于有点迷茫了,汉与林胡,都摆出了议和的高姿态,那么匈奴下一步该如何选择呢?
匈奴单于命人宰羊设宴,款待墨教二老,并顺便请教一下长生不老之术。毕竟匈奴部族之内,也有人开始信奉并祭拜墨子这尊神。
随巢子展开三寸不烂之舌,神神道道、云里雾里讲了一大堆修仙成神之事,大意是劝单于行善、爱民,自可寿长。且可无限轮回,世世称王,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这一套玄之又玄的说辞,对于尚处于未开化阶段的匈奴而言,确实有着非凡的吸引力,一场高论下来,匈奴单于都听得有点入迷了。
当下封随巢子、胡非子为“通天双巫”,留在单于身边,以便经常请教。
随巢子、胡非子有着虔诚的“传道士”思维,为了将师尊的墨家之学流布天下,巫就巫吧,起码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随着林胡的求和,以及有着汉国身份的随巢子、胡非子成为单于的座上客,匈奴对来自南方的威胁逐渐放松警惕,部族也松散到了各个牧场开始放牧。
但武安君吴起却没有停止进攻的脚步,三路大军如期而出,只不过为了不打草惊蛇,东西两路军更早出发,而吴起则率军缓缓行之。
这样做的主要目的就是造成汉军威逼林胡的假象,不让匈奴觉察汉军的真实意图。
吴起慢悠悠地在大河边饮马,却将林胡王惊出了一身冷汗,王城高阙塞离大河不远,如果汉军打定主意要展开攻势,那么林胡无论如何也顶不住。
林胡王立即再次派人向匈奴求援,胡子一大把的林胡王,都愿意尊匈奴单于为父,自愿做个儿王。
匈奴单于收到信后,乐得不可开支。汉军虽然没有达成和匈奴夹击林胡的协议,但却在行动上不肯落后,先一步动手了。
匈奴王召集众人议事,讨论如何应对当前局势。
匈奴短视,各部落首领经过商讨,一致同意先坐山观虎斗,让汉军与林胡先恶斗一场,最好是两败俱伤,匈奴然后再出面收拾残局。
匈奴人之所以有这样的认知,是因为他们并没有和汉军交过手。他们认为诸夏军队还是以步兵为主,如果深入万里草原的话,根本不是匈奴骑兵的对手。
他们不知道的是,汉军已经秘密练成了强大的骑兵,有着更稳健的骑乘感和更长距离的作战半径。
吴起却并不发起进攻,汉军时不时派出小队骑兵,像街溜子似的在高阙城的周边巡游。如果有林胡兵集结,小队骑兵立即后撤,脱离接触,从不主动发起进攻。
在这一切假象的掩护下,端木伯御的西路军,和公子信的东路军轻装疾进,迅速向着匈奴单于的王庭所在逼近,意图通过左右钳攻,一战而解决匈奴,实现汉王下达的作战命令。
沿途之上,对于匈奴的一些零散游牧部落,全部扫荡一空,将俘虏随军,牛羊充作军粮。是故匈奴单于处并不知道消息。
越往北走,天气越冷,尚在秋季之时,草原之上突然卷卷扬扬下起了一场大雪。
这场大雪的到来,给东、西两路汉军的行军都带来了困难,但也令匈奴单于更加笃定,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自己的王庭不会有任何麻烦。
于是单于再次请来两位“通天大巫”,夜谈长生之术。
风雪天气里,端木伯御与公子信都选择了冒雪行军,东西两路大军都没有停止进军的步伐。
但是,大草原广漠千里,而匈奴人又逐水草而居,没有固定的城池。因此,要寻找到单于的王庭并非易事。
公子信初上战场,少年气盛,为了出奇制胜,特别注重行军的速度。他亲率先锋八百余骑,始终冲锋在最前沿。有时夜间赶路,甚至把自己绑在马上,小憩片刻即可。
楼烦部本身就是出身草原,身上流淌着游牧民族的血液,不知不觉,东路军的进攻速度就更快一些,超过了西路军的端木伯御。
更幸运的是,公子信率先发现了匈奴的单于王庭所在。
漫天风雪中,公子信顶上兜鍪,用麻布将长矛缠裹,下令乘着风雪向单于牙帐发起冲锋。
一直陪同公子信的都达与初里末虎闻言大惊:“公子不可,待后续大军一到,再行冲锋,未为迟也。”
公子信冷冷地道:“少废话,上马!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