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牟为安陵君提供了一条绝佳的退路,并承诺届时若有不测之忧,汉国可以提供帮助,保证安陵君的安全。
同时,也再一次表达了汉国不愿与楚国再起刀兵,希望安陵君从中斡旋,使楚汉、楚越关系重回正轨的要求。
江牟的请求是和平的,且对楚国也不是坏事,更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于是安陵君也欣然应允,表示愿意帮忙。
安陵君望着江牟道:“不过,某智浅识薄,不知有何可助于大夫者。”
江牟微微一笑道:“安陵君,附耳过来,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必无虞也。”
安陵君面色有喜有忧,点头道:“为谢先生,某愿一试。”
次日,楚王前往云梦泽打猎,结驷千乘,旌旗蔽日。
为了将野兽驱赶到楚王的射击范围之内,军士们四下放起了火,火光将周天的云朵映得如同彩霞一般,远远地听到了虎狼犀牛的嗥叫之声,无数鸟雀腾空而起。
一头受惊的犀牛昂着尖锐的独角,向着楚王的车子狂奔而来。
楚王熊良夫年轻时候也好舞刀弄棒,还曾向吴起请教过兵法,他立于战车之上,拈弓搭箭,一声暴喝,一支利箭破空而出,正中犀牛脖子上的皮肤褶皱处,这是犀牛最脆弱的部分。
中箭之后的犀牛应声而倒,但其庞大的身体产生的巨大惯性,仍然滑行出相当远的一段距离,正好停止在楚王的车驾之前。
楚王兴致高昂,他一把抓起象征其王者地位的旃旄(zhān máo)大旗,猛地扎在犀牛的头上,大旗上的牦牛尾巴迎风飘舞,全军欢声雷动。
楚王仰天大笑:“乐矣,今日之游也!”
楚军齐声高呼:“王上百岁千秋、亿万斯年!百岁千秋,亿万斯年!”
楚军的欢呼声,突然之间令楚王兴尽悲来,乐极哀生。
“呜呼!木可千年不朽,石可万年不摧,人间何曾见百岁之人?不谷万岁千秋之后,此乐可与谁同?”
大树可以生千年,顽石可以生万年,人生哪有什么千秋万岁,长生不老?不谷也有死去的一天,就像今天这么快乐的日子,又和谁一同享受呢?
安陵君闻言,拼命挤出两行眼泪,匍匐前行,抱住楚王的大腿哭道:
“臣入则与王纶席,出则与王同车。大王万岁千秋之后,愿得以身试黄泉,以此身为王褥垫,此乃人臣之至乐也!”
这话核心就一个,大王死了,臣愿殉死,在黄泉之下永远伺候大王。
楚王感动了,普天之下,就数安陵君待不谷最诚,对不谷最好!当下王心大悦,重赏安陵君。
自此安陵君的楚国的地位更加稳固,非一般臣子可以撼动。
就在江牟与昭奚恤的谈判陷入僵局,双方互不相让的时候。俱酒在越国也接到了关于楚国偷袭失手的信息,他觉得必须给楚国施加点压力,让楚王感觉到肉疼,方能端正态度,好好说话。
楚国占领齐国莒邑之后,版图突出细长的一条,被俱酒戏称为“楚国阳台”地区。
齐国对此地虎视眈眈,总想着有朝一日夺回故地,但无奈楚、越有盟友关系,齐国也不敢擅动刀兵,只好筑长城固守。
而楚国为了维护阳台地区的防务所需,必须从楚国后方,源源不断地向莒邑运粮,以保证前线常驻兵力安心防守,不至于有断粮之忧。
而运输粮食的关键通道就是楚、越边境的沭水。这是楚、越两国的界水,理论上各管一半。
在楚、越关系友好期间,双方互忍互让,互帮互助,沭水河航运畅通。
这一日,越国突然在沭水最窄处,封闭了临近越国的半边水面。
而沭水河有一个特点,主航道在靠近越国一面。靠近楚国的一面水浅,不可航行。越国尽管是封锁自己所属的半幅水面,却达到了封锁整条沭水航道的效果。
正按惯例向楚国阳台地区运输粮草军辎的船队,慢悠悠地沿水而来,突然发现航道受阻,无法航行。
楚军立即派人前去交流,越国方面回应说,他们奉越王之令,疏浚河道,正在施工,不能放行。
莒邑这一段时间也不太平,齐国的军队、斥候动作频频,蠢蠢欲动,令镇守于此的楚国大将景舍大为紧张,不断催促后方尽快调兵、调粮、调武器。
然而就在这紧要当口,越国突然封锁了沭水航道,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景舍的耳中。
景舍是文武全才之将,闻听此信,心中大惊。越国此举,可不是简单的封锁航道这么简单,这是越国政治转向的鲜明信号,甚至不排除齐国与越国有所联动的可能。
景舍一边派人向越国方面交涉,一边下令楚国船队全数后撤,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将物资卸船,由陆路运向莒邑。这样,可以保证楚国这一大批物资的安全。
当楚国船队调头向下时,却发现下游河道也被越国给封锁了,理由还是疏浚河道。
这样,楚国庞大的物资船队,就被死死地困在了沭水之上,进不得,退不得,天不应,地不应。
楚国使臣迅速入越协调,但越国软硬不吃,公事公办。疏浚河道是越国内政,不受任何外来势力所左右。
景舍星夜派人向楚王汇报楚、越边境出现的险情。
楚国阳台地区窄不过数十里,如果楚越摩擦一起,越国出兵切断这一曲径,那么莒邑的楚军就孤悬于外,楚国阳台就此不保。
另一方面,羊图与丁季也集结了水师战船,不断向下游巡弋试探,有几次汉军的八牛弩都是从楚国舟师的上空带着啸音飞过去的。
楚王不准擅自用兵,司马子布也是气得咬牙切齿,只好派人与汉军交涉。
丁季亲自接见,满脸歉意:“对不住,对不住,这帮兔崽子们在搞演习,一不小心,弩箭从盟国船只上空飞过。我军这种弩箭射程比较远,而且还没准头,贵军也是知道的,见谅见谅!”
楚军使臣闻言恨得牙根直痒,能不知道吗?上次在江上楚国舟师被八牛弩穿布船舷,击沉了数艘,还以此为威慑,挟持着楚王将汉王一直送到边界呢!
汉、越两国同时在边界搞摩擦,楚王熊良夫顶不住了。昭奚恤几次劝谏与汉议和,但楚王觉得倍儿没面子,不置可否。
回到楚宫之中,楚王不免长吁短叹,闷闷不乐。
安陵君察颜观色,心细如发,他一边为楚王捏肩,一边轻声问道:“大王怅怅不乐,郁郁不欢,不知所为何事?”
楚王道:“南方联盟出现裂隙,楚汉、楚越之边摩擦四起,不谷有东西两面之忧,故而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