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胡王对上郡魏军的实力是领教过的,这次之所以敢于暴凌魏军,完全是以多欺少,以众暴寡。
武卒再强,也架不住人多!
但根据之前吴太尉给的情报,魏国上郡之兵与义渠人达成协议,要对林胡人两面夹击。
现在,魏军是真的出动了,那么义渠人是否真的撤退,就得打个问号了!
黑夜之中,林胡王看不清对方有多少军力,眼看着对面的魏军即将被全歼,更担忧被两面围攻,一时犹豫不决。
正在此时,一名林胡射雕手飞马而至:“大王,大事不好!大事不好!高阕城遭遇大批魏军突袭,请我王速速回援,速速回援!”
林胡王大惊失色,高阕城是林胡人的老巢,不仅将士们的家眷都在彼处,更重要的此处还是林胡祭天台所在地,是林胡人神圣的祭祀圣地,一旦有所闪失,对全族、全军士气都是致命的打击。
林胡王咬牙切齿地下令:“撤!”
“撤!撤!撤!”林胡人胡乱狂喊着,抛下满地的死尸,呼啦啦遁入黑夜之中,刹那间没了踪影。
远处的黑暗之中,爨襄长长吁了一口气,下意识地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
爨襄所部只有千余人,是吴起派往草原多支队伍中的一支,主要任务就是侦察,包括但不限于林胡人是否真的撤退,魏军的出兵路线及兵力部署等。
有了望远镜加持的汉军侦察部队,往往不需要抵近侦察,就能对敌情有个基本的判断。
魏军与林胡人互掐,本来爨襄没必要掺和,打就打呗!汉军要想在河南地站稳脚跟,正愁不能削弱各方势力呢。魏与林胡自相残杀,越残越好,越杀越于我有利。
但,当爨襄发现被围魏军中出现了“巴”字大旗,顿时就不淡定了。尽管两人今日各为其主,但巴宁是自己昔日的好兄弟,于情于理,不可不救。
但林胡人太多了,又杀红了眼,汉军本来是居中调停身份,贸然杀入,是否会破坏太尉的用兵大局?
爨襄多有犹豫。
千钧一发之际,爨襄听到了魏军整齐划一的“武卒战歌”,往日与巴宁并肩作战的情谊再次涌上心头。
救不救?救!
爨襄心生一计,立即通过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的方式,命令全军一齐高喊武卒的口号,再借助黑夜的掩护,使林胡人产生魏军大部来袭的错觉。
林胡人撤退之后,爨襄立即驱军前往,一边奔跑一边高呼:“巴将军,巴宁兄弟!”
最初,巴宁以为是庞涓回师来救,心头顿时一松,紧绷着的整个人顿时就放松了下来。
当爨襄的呼叫声传来,巴宁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这声音,绝对不是庞涓,而是……爨襄?!
没错,是爨襄!就是他!
巴宁心头一动,刚刚放松的神经顿时又紧绷了起来,他高声下令道:“武卒,列阵!”
伤亡惨重的魏武卒听到了武卒战歌,本来已经颓然倒地,听闻巴宁有点变调的军令,也从中听出了恐惧与不安。
立即咬牙再次起身,拖着带伤的躯体,再次组成密不透风的龟阵,警惕地望着远方。
这个声音的主人,当年深受魏侯信任,领取一支偏师偷袭南郑,但很不幸,全军覆没,其本人也丧师身降。
巴宁虽然与爨襄情同手足,但此刻却各为其主。道不同,不相为谋!
爨襄纵马来到魏军的军阵面前,看到那密密麻麻林立的枪戟,突然间也明白了自己今日身份不同,当年并肩作战的同袍,今日已经是圆凿而方枘,龃龉而难入。
他定了定神,问道:“巴将军可在?”因为他不清楚巴宁的状况如何,是生是死,是伤是俘。
巴宁透过盾牌中间的缝隙,在明灭的火光之间,清楚地看到了爨襄那熟悉的脸庞。
巴宁沉吟半晌,高声应道:“巴宁在此,爨兄别来无恙?”
爨襄惊喜地听到了巴宁的声音,知道巴宁平安,他稳了稳情绪:“巴兄弟,爨襄并无敌意,请出阵相见!”
巴宁当然明白,爨襄自然并无敌意,否则也无须用计惊走林胡人。但兄弟二人,今日各为其主,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巴宁分开众人,一身血污,挺戈而出。他将长戈往地下一戳,向爨襄拱手行礼:“巴宁谢过爨兄相救之恩,弟闻兄在汉为官,缘何出现在此?”
军机大事,爨襄无法向巴宁言明,只是简单回道:“奉军令至此。”
巴宁听闻却是心头一凛:“如此,吴将军亦在河南地了?”
爨襄道:“不错!”
巴宁的心沉到了最深的渊底,他搞不清楚,远在千里之外的汉军,是如何突然出现在河南地的?
他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曾经的西河守吴起突然来归,可不是来河南地牧马这么简单。自己把守的上郡,恐怕将是吴起的首要目标。
与曾经的好兄弟对阵,与昔日的老上司为敌,巴宁有死战的决心,却没有必胜的把握!
与此同时,其身后的魏武卒军阵之中也是一阵骚动,吴起归来,这是大事件!
巴宁冷冷地道:“爨兄此来,或为上郡?”
爨襄无法回答他这个问题,只好顾左右而言他:“巴兄弟可曾受伤?是否需要医治?”
“不必!”巴宁声音冰冷,他已经判定了爨襄的来意,故不愿与其接触过深。“我军欲回师上郡,爨兄是否阻挡?”
爨襄当然不能让巴宁走,他知道端木伯御正在快马奔袭上郡。
“此事须吴太尉定夺,请巴将军先安葬阵亡将士,救治伤员,吃顿热饭,再议不迟。”
他命令身后军卒送上疗伤药品和部分食物,又退至本阵。
巴宁冷眼观望着这一切,死死地盯住爨襄身后的汉军。
爨襄解释道:“某怕林胡人去而复返,故在附近警戒,巴兄弟勿疑。”
这哪里是警戒,分明是监视。以巴宁今日的军力,想走也走不了。巴宁索性按照爨襄说的去做,开始安葬阵亡士兵,治疗伤员。
不过,对爨襄送来的食物却一口没吃,而是把林胡人丢弃的死羊烤了几只,供全军饱腹,原先随军携带的军粮已经被大火烧了个精光。
次日一早,斥候送来吴起致巴宁的亲笔信:“起闻吾弟在此,十分想念,请吾弟务必拨冗相往,一叙旧情,以慰吴起之思。”
得!这就是被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