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这个东西,有镇静、兴奋、放松神经、缓解压力的作用。
尤其是一直喝粮食发酵酒长大的熊良夫,第一次品尝蒸馏白酒,作用更加明显。
他品呷了一口之后,斜眼一瞟俱酒,俱酒仍然笑意盈盈地向他亮着盏底。熊良夫好胜心起,一口将盏中之酒给干了!
一盏下肚之后,登时浑身发热,面颊发烫,整个人竟然也安定了下来,恢复了大国王者气度。
“郇阳君既为楚臣,安敢对不谷如此无礼,莫非视楚法不利乎?”
俱酒正色道:“悼王在日,与朕有五年之约。朕视悼王,如臣视君,未有异也!”
“今悼王既薨,恕朕不能事楚称臣。不过嘛,朕感念悼王当初厚遇,且楚王年纪稍长,朕之国家,愿与楚国结为兄弟之国。”
熊良夫冷笑几声:“小小郇阳,竟欲称国?”
俱酒惊讶了一下,随即转笑道:“此乃朕的不是,未及时向楚王通报。朕今日,已尽有南郑、吐费、巴、蜀等地,纵横上千里,料民卅万户,麾下猛将如云,谋士如雨,自成一国。”
熊良夫惊讶了:“巴国?蜀国?都被灭了?”
俱酒笃定地说道:“不错!楚王若是有暇,不如到敝国一游!”
熊良夫拼命掩饰自己的慌张,连连摆手道:“无暇,无暇!”
俱酒再次满上,恭敬地对熊良夫敬酒。熊良夫表面上镇定自若,心里却开了锅了。
他不明白这位晋国的破落公子,用了什么办法,在短短数年之内,竟然平定了巴蜀之地,成为了楚国的西邻。
熊良夫熟读楚史,知道历史上,楚国和巴国连年恶斗,但也始终未能越过巫山向西一步。
巴国往西,还有一个神秘的大国——蜀国。巴国当年,可谓是东抗楚,西击蜀,整个国家仍然屹立不倒数百年。
今天,这位神秘的少年,将巴、蜀两个大国尽收囊中,对楚国而言,这是多么强大的一个对手啊!
熊良夫问道:“不知贵国国号为何?可复称‘晋’?”
俱酒道:“国号未定,众人仍以‘蜀’旧称。”
熊良夫再次问道:“阁下王号如何称呼?”
俱酒道:“蜀人胡乱喊作‘纵目王’。”
“何为纵目?”
“目出于面,可视千里,是谓纵目。”
“阁下请为不谷一视千里。”
俱酒眉毛一挑,找碴?
俱酒道:“楚王,请移驾船头。”
然后立即起身:“怀木,拿朕的千里眼来。”
怀木大步入舱,将一架镶金嵌玉的望远镜双手奉上。
熊良夫与俱酒一同步出船舱,此时风向正好,江水滔滔。船只虽然是逆流,但依然行驶如飞,浪遏飞舟。
俱酒将望远镜递与熊良夫:“楚王,请放眼一观!”
熊良夫半信半疑地接过望远镜,眯着眼睛凑将上去,顿时眼前一亮,身子一个栽歪,差点摔倒。
俱酒轻轻在其腰间一托,使熊良夫不至于摔倒。
熊良夫放下眼镜,迷惑地望了一眼四周,再次举镜远眺,这一次,他算是彻底陷了进去。
不时地将望远镜架上、放下,对远近风光进行对比。
半晌之后,方才惊奇地回过头来:“此物从何而来?”
俱酒哪里能告诉他,只是瞎扯道:“天授神器,可观千里,如目之延长,是谓纵目!”
楚王熊良夫对此深信不疑,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看?
观看完风景,二人像老朋友一样回到舱中。
熊良夫问道:“纵目王,天子可封?”
在战国的大环境里,诸侯都视周天子为天下共主,受到周天子的册封,才是一个诸侯合法的身份。
“三家分晋”时的魏、赵、韩、“田氏代齐”中的田氏,尽管已经取得了国家的实际控制权,但仍需要贿赂周天子,取得册封,这就是战国的游戏规则。
俱酒道:“朕视天子之封若粪土,彼若愿封则封,彼若不封,朕自尊耳。”
这话让楚王熊良夫找到了知音一般,因为这句话,是化自当年楚武王的名言。
楚国当初被周天子封为子爵,是“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中的第四等。对于楚国这么大的国土面积而言,相当羞辱。
楚武王熊通倚仗武力,欲图把自己的等级往上提一提,通过随国向周天子传话:“我有敝甲,欲以观中国之政,请王室尊吾号。”
当时的周天子,虽然奈何不了楚国,但硬骨头还是有那么几根的。
不像后来的周威烈王和周安王时期,稍微给点贿赂,便不顾原则地承认了魏、赵、韩三家为诸侯,承认了田氏齐国的合法性。
周天子回话:不准!
楚武王大怒,说出了那句历史上着名的:“王不加位,我自尊耳!”于是楚国乃自立为王。
楚国历代国君都以楚武王骄傲,包括熊良夫。
熊良夫听闻俱酒一番豪言,加上酒精作用,不由自主地喊出一声“彩!”
俱酒很是意外,再次回敬一盏。在酒精的作用下,两人竟然罕见地找到了共同语言,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俱酒趁势而上:“楚王与我,互为友邻,今日天意安排,朕与楚王有此舟中之会,朕欲与楚国永结盟好,不知楚王意下如何?”
熊良夫并不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纵目王深入楚国腹地,救走吴起,可有结盟之诚意?”
俱酒哑然失笑:“吴起之事,楚王不必纠结。吴起者,晋大夫之后;朕,晋国公子。吴起归晋,迟早之事。”
熊良夫再一次被震惊了:“吴起,居然是晋国大夫之后?其祖上为谁?”
俱酒如实相告:“中行吴,晋卿也。中行氏于晋国内斗中败溃,其后人一脉流落至卫,以中行吴之名为姓,称吴氏。故吴起,乃是中行氏之后。”
熊良夫道:“既如此,吴起胡不辅佐纵目王,而入楚为相?”
俱酒道:“彼时悼王虚怀若谷,对吴起有知遇之恩,吴起欲报悼王;再者晋之仇,魏赵韩也。吴起欲借楚之力而报晋之仇。 ”
熊良夫反问:“既报晋仇,而击三家。吴起当年为何投魏?”
俱酒继续胡诌:“投魏是假,覆魏是真。彼时吴起欲做权臣,颠覆魏国,复辟晋国。不料事不机密,只好孤身投楚!”
俱酒这一番解释,让熊良夫对吴起急于出奔多了几分理解,原来吴起这小子图谋复晋啊!这哪里是能臣,妥妥的一个大内奸啊!
像这种内鬼,越早走越好!幸亏不谷果断出手,不然,这小子以后权倾朝野,早晚还得把不谷的大楚国给颠覆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