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起真的调动了“楚王卒”进入郢都周边吗?
吴起的话其实是虚虚实实、亦真亦假,这就是兵家主打的疑兵之计。
其实楚王熊臧在准备对吴起动手之前,早已以“国丧”为由,将归吴起节制的北伐大军分别调往边境,这也是熊臧与老贵族敢于出手的底气所在。
但吴起感受到了新王的敌意之后,确实动用了自己在楚军中的声望,以及尚在手中的部分虎符,调动了楚国腹心七个县的县卒、云梦泽中的一支楚军,以护卫国都之名,在郢都四周频繁调拔,制造声势。
吴起精锐的亲兵两千人,在大九等人的率领下,也迅速南下。
起初以吴起遇刺、扶棺归郢为名,想要混入郢都。
但斗栋砾突然冒充吴起,并惨死灵堂,使大九的两千军队突然失去了进入郢都的理由,于是只好停留在离郢都三十里处,伺机警戒。
吴起则在综合了军中、墨家、巴蜀一众好手之后,从水门悄悄潜入郢都,游说王子良夫起事。
吴起之前说过“郢都暗子”,众人一直以为是一些受吴起恩惠的中下层人物,比如左广苗冥等四人,比如宫中商济等人。
但没有想到,郢都最大的“暗子”,是王子良夫。
老吴此次在楚国,比在魏国时学精了,不仅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而且精心揣测、结交、拉拢各方势力,他对熊良夫的野心与失落早已看在眼里,暗中盘算。
果然,没有人能够抵抗王位带来的诱惑,熊良夫下定决心,跟吴起合作,对着楚王的宝座发起冲击。
熊良夫亲自出面,果然成功说服了司马子布与左尹昭亭,他二人一同加入了政变的大军。
楚王宫中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消息严实,密不透风,多多少少总会有些蛛丝马迹。
刚开始,子布和昭亭对是否发生了“丽兵王尸”这样的大事件,心中存疑。
后来通过宫中眼线打听,果然楚王的金丝楠木棺材没有被使用,而是悄悄的置于后宫一个隐秘之处。
据此,“群臣乱王、丽兵王尸”事件可以得到基本证实。正是因为箭矢太多太密,无法从楚悼王尸体上全部拔下来,才连箭带尸装入椁内,而放弃了内棺。
熊良夫表面悲戚,为父王死后不能全尸升天、继续享受荣华富贵而痛心疾首;内心窃喜,扳倒倒霉王兄熊臧,已经有了全胜的把握。
楚国的司马,类似于中原的太尉,以及后世的国防部长,是楚国名义上的最高武职。
但到了战时,楚王会另外委派将军领兵,司马也参与战争,但很多时候就是后勤、辎重、粮草、兵员的调动与供应。
尽管如此,子布在楚军中的作用也不可小觑。
子布听闻吴起动用了大量精锐逼近郢都,生怕吴起一人独吞了功劳,也动用自己的人脉和影响,秘密联络了郢都城防军以及负责守卫楚王安全的右广将军。
二广之中,左广现在宫中宿卫,并严格执行楚王熊臧的命令,甚至参与了“群臣乱王、丽兵王尸”的事件。
众人高度怀疑,楚王熊臧将左广调防入宫,就是为了对付吴起。是故对左广缺乏有效的信任。但却将驻防在城外的右广成功说服。
左尹昭亭作为楚国的行政副长官,私下联络了一批抑郁不得志的文官,描述了“群臣乱王、丽兵王尸”事件的阴狠毒辣,成功激起了这些人心中的激愤,同时向众人许下了泼天的富贵,形成了支持王子良夫上位文官力量。
吴起入郢报仇,其实有一定程度赌的成分,但吴起赌得泰然自若,气定神闲。
兵家打仗,本来就是一场接一场的冒险,吴起对此习以为常。
但“群臣乱王、丽兵王尸”事件的突然发生,以及子布、昭亭等人被卷入之后主观能动性的发挥,有利的因素却一点一点积攒起来,胜利的天平突然开始倾斜。
熊良夫最后做出决定,在三日之后,楚王在城南郊的葬礼上,当众揭开王椁,揭露“群臣乱王、丽兵王尸”的重大罪行,诛杀乱党,废黜熊臧,一举完成政变。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了起来,各种平行线、以及凌乱不堪的乱麻,渐渐地倾斜、交错,紧紧地缠绕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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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时分,吴起在云梦泽唐社的货船之中,焦急地来回踱步。
三天后即将举行楚王的葬礼,阙丝雨已经被装殓完毕,封入棺中。只待葬礼当天,祭祀已毕,工匠方会用六寸长钉,将棺木钉死。
今夜,聂政、南四、易十七、飞鸟夭一众好手,带着虢太子事先配制好的迷药,准备将阙丝雨神不知鬼不觉地救出。
虢太子的迷药确实非常神奇,聂政等人观察了一下风向,在灵堂殿外悄悄燃起小火,沤起湿烟,将迷药洒入其中,立时一片薄雾轻笼了灵常周围。
片刻之后,灵堂周边的楚军一个一个东倒西歪,昏昏睡去,灵堂陷入了完全不设防的境地。
聂政手一挥,飞鸟夭第一个蹿出,如同一只猴子一般樊上高墙,又像一片树叶似地,飘向庭中。几个起伏,便轻飘飘地落在了棺木之前。
其余众人纷纷上前,特别是飞猱兵中几个身强力壮的好手,准备背负阙丝雨的工作。
聂政警惕地向四下张望一番,然后向后方坚定地一摆手。
南四、易十七、飞鸟夭以及另三名飞猱兵,一起用力,将沉重的棺盖挪开了一点细缝,然后又将棺盖一点一点挪开。
层层叠叠的绫罗绸缎铺在阙丝雨的身上,只露出阙丝雨一张惨白的脸庞。
“阙王母,阙王母……”南四一边轻唤着,一边示意易十七赶紧准备解药。
易十七将一只小葫芦从怀中掏出来,然后伸手去掰阙丝雨的嘴唇,然后掰了半天,始终不得要领。
南四心中着急,也顾不得许多,立即手忙脚乱地将棺中绵帛全部向后方扒拉,突然,他的手碰到了一个僵硬的东西,立即呆在当场。
易十七看到南四神情大变,轻轻叫道:“四哥……”
南四轻轻将手缩回,怔在了当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易十七:“四哥,怎么了?”
南四将目光望向棺中,易十七、飞鸟夭等人也齐齐低头,微弱的光线下,赫然出现了一把剑柄。
易十七慌乱地将更多覆盖在阙丝雨身上的锦帛拽开,阙丝雨的胸口没入了一把短剑,没入之深令人发指,只留一丁点剑柄露在外面。周边的衣物上斑斑血迹。
很显然,阙丝雨已死,而且死相凄惨。
聂政在旁边放风,等的关键,一看众人齐齐呆立当场,立即飞身赶到,一把夺过火把,向棺中一照,也愣了。
聂政将手伸入棺中,在阙丝雨的脖颈处轻轻搭脉,随后黯然缩回手来。
“走吧,不要打扰阙王母安息。”聂政低低地说。
众人无语,伸手将锦帛铺平,准备盖好棺木,结束此次营救行动。
“等等!”一直发呆的南四突然大喊一声,将众人吓了一跳,毕竟这是秘密行动。
南四发疯似地将锦帛等物拔开,将剑柄再次露了出来,然后抢过一柄火把,将半个身子伸入棺内仔细观察。
半晌之后,棺内传出南四咬牙切齿的声音:
“阳!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