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语难懂,更何况飞鸟夭乃是洞蛮,更听不懂对方在说些什么。但是,从对方的满脸怒容与作势欲打的姿势,飞鸟夭知道对方没讲什么好话。
飞鸟夭在山中野惯了,一言不合,就要杀人。见对方咄咄逼人,也不搭话,右手迅捷地向后腰摸去,那里绑着他的刀囊,刀囊里每柄飞刀,都是见血封喉的杀人利器。
苦获是楚人,听得懂荆言楚语,知道事出误会,一看飞鸟夭的架势,分分钟都可能血溅街头,立即上前一把按住了飞鸟夭的右手,然后用楚语向对面之人道歉。
那人一见苦获上前,愣了一下,然后试探着问道:“先生,可是出自墨家?”
苦获也没料到有人认出了他,此行本来是秘密任务,这下自己身份暴露了,也只好硬着头皮道:“鄙人确曾学墨。”
那人哈哈一笑:“若某不曾记错,可是墨家苦获先生?”
苦获被人家点了名字,却对对方一点印象都没有,心中更加惊愕:“呃…不知先生如何识得苦获?”
“先生健忘,在下乃阳城君府中管事咸攸一。某年某月,先生曾随管先生到阳城拜会孟钜子,在下负责接待,曾有幸与先生同席而饮。”
苦获尴尬地一笑,仔细在回忆里一搜寻,果然看到对面这张脸似曾相识。
“哦哦,原来是咸管事,我这位小兄弟一时不慎,冲撞先生,苦获这厢替他赔礼道歉,咸管事看苦获薄面之上,多多原谅。”言毕,又是一揖到底。
“哈哈,先生言重了!言重了……呃,先生近来不传墨学,改贩私盐了?”
在中国历史上,盐是官方垄断经营时间最久的物资。从春秋时期管仲提出“官山海”理念,一直到公元2017年,垄断管理了2700年的盐业才算彻底放开。
战国时期的楚国也是一样,盐业一直由官方运营。但贩私盐这个古老的行当也应运而生,并且顽强地存在,完美地解释了什么叫“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盐贩子为了对抗官府,往往纠集大量同伙,用贩盐的高额利润购买武器,武装贩盐,形成组织严密、武力强横的贩盐集团。
乱世一到,贩盐集团往往会武装造反。最着名的盐贩子有唐朝的王仙芝、黄巢,五代的钱鏐,元末的张士诚、方国珍等。
所以说一个人是“贩私盐”的,那是很严重的指控。此言一出,不仅是飞鸟夭,聂政都下意识地将手摸向腰间。
苦获吓得脸都白了,连忙摆手道:“咸管事莫要玩笑,莫要玩笑!”
聂政等人为了掩护身份,确实是从巴郡搞了部分私盐进入楚国境内,但他们始终不明白,咸又易是如何看出他们的身份的。
咸攸一摆摆手,神秘地笑笑道:“玩笑!玩笑…呃…呃…咸某欲请先生小酌两杯,不知先生可否赏光?”
苦获面露难色,他向聂政瞟了一眼,聂政微微点了点头。
“既如此,就有劳咸管事。”
苦获随同咸攸一来到一处酒肆雅间,双双落座,对面而饮。
咸攸一开口道:“苦获先生,墨家济世救民,行侠仗义,若有奸佞之臣,滥杀之人,墨家当如何处之?”
苦获沉声道:“墨家兼爱,扶助弱小,真有此事此人,墨家绝不会坐视旁观。”
“好!好!好!先生请满饮此爵。”
苦获不知道咸攸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按照墨家理念,敷衍回答。
咸攸一放下酒爵,自顾自地说道:“今有一人,散尽千金,只为求官。求而不得,乡人讽之,睚眦而杀三十余人;母丧不归,杀妻求将;擅起刀兵,生灵涂炭;不恤旧臣,灭人三族。肆行暴虐,人神共愤,天地不容 ,似此等恶人,墨家当管否?”
苦获一听就明白,这是赤裸裸地指向吴起啊!其他事不清楚,“杀妻求将”之事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不过,咱是来救吴起的,你这老小子忽悠的方向明显不对啊。
苦获灵机一动,并不接咸修一的话头,反问道:“墨家行事,唯钜子之令是从。孟钜子久在阳城,咸管事焉何不求于钜子?”
咸攸一也同样答非所问地道:“先生贩卖私盐,按楚之法,当诛!”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已经将利害关系挑明了,咸攸一就是用贩卖私盐一事,来要挟苦获帮其刺杀吴起。
苦获随聂政一行潜入郢都,目标就是为了营救吴起。但他们一直不得法门,不知从何入手。
苦获暗想,尽管咸攸一目的不纯,但其找上门来要求对付吴起,我们正在想办法找渠道营救吴起,这,或多或少是个机会。
于是他缓缓地问道:“咸管事,有话直说,意命苦获何为?”
咸攸一将身子向前倾斜,低声道:“楚人苦吴起久矣,咸某素知墨家诸子武艺高强,见义必为,胡不除吴起而德天下,惩凶顽而扬黑法?”
苦获道:“咸管事自当知道墨家号令严明,此事容某与墨家诸子商议之后,再回复管事。”
咸攸一高深莫测地笑道:“先生,只有一夜时间,明日咸某在此备些早茶,以候先生。”
苦获微微一笑:“不见不散。”
咸攸一算准了此时天色已晚,苦获等人出不得郢都,只能乖乖听其摆布。
苦获按照聂政等人留下的记号,身形在郢都街头七拐八拐,眼见身后无人,迅速潜入了聂政所在秘密住所。
“聂将军,咸攸一以贩私盐之事要挟,欲图让我等帮其行刺吴起!”
聂政不由感慨一声:“公子真乃神人也,吴将军果然大难临头。”
聂政转头对同行的众人道:“诸位,阳城君欲借助墨家之手,刺杀吴起。我等宜将计就计,假意答应,然后了解其全盘计划,伺机戳穿其阴谋,营救吴将军入蜀。”
众人齐声应诺:“将军所言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