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子清静无为之人,一向不掺和诸侯的各类矛盾纠葛,没想到还是卷入到墨家这场内乱之中。而且,现在老墨子亲自求他去另一位战国诸子、兵家吴起处搬救兵。
这不仅有违道家的处世哲学,更会为整个道家学派带来血光之灾,列子真的是有难处!
望着列子的沉默,老墨子也觉得有些强人所难了。当下拱手道:“老友勿忧,是墨翟唐突了!”
列子叹息一声道:“某与夫子,相交日久。今夫子有难,愿携夫子,御风出城。其余诸事,恕老朽无能为力!”
战国诸子,都有着鲜明的性格和独立的人格,对自己的为人处事有着极强的原则性,并且极其自律地身体力行。
列子的回答,早在墨子意料之中。
其实列子平时和老子,也就是喝点小酒,对个小弈,在学术辩论这一块,谁也说服不了谁,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的友情。
在墨家大难临头之时,列子愿意动用自己的御风术,先前送魏越入城,此时再救老墨子出城,这已经是他作为道家领袖所能做的极限了。
让他去搬兵救人什么的,道家的思想与理念,所不容也。
老墨子拱手称谢:“多谢列子,今日因墨家之故,横遭连累,墨翟愧疚。”
列子摇了摇头,表示对当前的状况实在是无能为力。
就在楚军和胜绰的死忠们七手八脚地搭建祭台之时,突然传来一片人嘶马喊之声。
不一会儿,一位斥侯飞马来报:“将军,两队韩军从北门、东门两个方向,进逼鲁阳。”
庄宽不由得眉头一皱,来得真巧!
鲁阳城墙之上,守城楚军戒备楚严,韩军杀气腾腾地逼将过来。
吴耕、淳于浩各领一军,进入一箭之地,在城下不住叫阵,口口声声要求将襄城君速速送还!
鲁阳城原有驻军,有一部分是在前段时间“酒戈挥日”之战中逃回来的,对韩军的战斗力自然知晓。
更重要的是,他们还知道襄城君现在在韩军之中、在韩国甚至楚国边城百姓心目中地位之高,有如神明,有着崇高的威望和一流的口碑。
尽管墨家一直在封锁消息,但鲁阳守军中有些人还是知道襄城君已经遇刺身亡的消息。
此刻,他们只愿这消息还没有传出去。否则不仅韩军会悍然发难,估计韩国普通老百姓也会加入战团!
而且,韩军为报主帅被刺之仇,会不会对鲁阳屠城,都是两说。这些楚军若不是在庄宽所部的控制下,估计早就开城投降了。
庄宽心里也一直打鼓,毕竟韩军这几仗打得太特么顺利了。但面对这么多楚军的眼光,他却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道:
“韩军所恃者,襄城君耳!今俱酒已死,韩军何足道哉!”
庄宽也想着赶紧把墨家这摊子烂事料理干净,当下命令楚军对墨家缴械。
老墨子不下令,墨家之众谁也不敢反抗。老墨子也很无奈地看着局势一步步向恶化方向发展,他开始反思“非攻”思想是不是不太适合这个战乱纷仍的时代。
庄宽心中焦躁,也顾不得搭什么拜坛了,让胜绰带人堆叠几张几案,就欲将胜绰扶上钜子宝座。
“报!”
又一名斥侯快马驰来,一个纵身从飞驰的马上跃将下来,大声报告道:“楚国宛城守吴起,携精骑三千,驰援鲁阳,现在南门之外。”
“吴起?”
对于吴起入楚,庄宽是知道的。但吴起此时要进鲁阳,庄宽不禁犯了嘀咕。之前鲁阳是公孙氏的封地,庄宽控制鲁阳,同时加上朝中庄氏的运作,意图将此作为自己的地盘。
这些年来,庄宽作为王卒,直接听命于楚王的部队,过惯了苦日子,始终垂涎着这种封地上的地主老财们。
吴起入城,会不会妨害自己的计划?
庄宽想了半晌,转头命令道:“就说韩军攻城,为防万一,暂闭四城,请吴将军稍待片刻。”
转过头又对胜绰大吼道:“黑小个子,能不能特么的快点!”
庄宽想在吴起入城之前,把生米做成熟饭,避免因墨家之事节外生枝。
胜绰的弟子们终于七手八脚地搭建好临时的拜台,又不知从哪找来一些香烛果品,手忙脚乱地履行一系列程序。
望着高高的拜坛,胜绰眼中温润,苟了二十年的压抑,一朝终得尽释。过去的胜绰已经死了,今日的钜子他站起来了!
胜绰自顾自地走上前去,向天地鬼神行礼祭拜,然后踌躇四顾,开始宣誓:
“高天厚土,诸神所属,弟子胜绰,今日即墨家第二任钜子之位,必光大墨学,传播墨理,利万民而救天下,如违此誓,鬼神冥冥……”
“轰隆隆……”
一片震耳欲聋的声音,在鲁阳城中远远响起,在房屋街巷的共鸣与回声中,更显得磅礴汹涌,其势骇人。
庄宽猛地从车上站了起来,大声吼道:“何事?”
旁边的楚军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大家都弄不清是怎么回事。
突然,数匹楚军战马突兀地在街头转角出现,猛地冲到近前,骑手勒马喊吁,停在当场。
庄宽一看是楚军服饰,也舒了口气,还以为是韩军攻进城中了呢!
接着,更多的马匹挤入墨家驻地,将本就撞了一大堆人的墨家塞得满满当当。
随着一阵鸾铃叮当,一辆战车驶入场中,众人纷纷避行让路,一名大将身披战甲,头载兜鍪,手拄长剑,威风凛凛地驶入场中,直抵庄宽面前。
一名军卒扯着嗓子高声喊道:“楚王特命前军统帅,宛城守,吴起将军驾到!”
吴起,赫赫兵家大佬、楚国宛城守吴起出现在了墨家驻地。
庄宽心中一惊,这特么的是谁把吴起给放进来了,老子不是说让他暂停城外吗?
但此刻吴起气势鹰扬、气场强大地站在了自己面前,庄宽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见礼:“鲁关守将庄宽见过吴将军!”
吴起冷冷地道:“庄将军不去激战韩军,焉何来到墨家?”
庄宽一时哑火,撒一个谎,就得一万个谎来圆谎。自己刚才说是在与韩军激战,顾不得开城,结果不知哪个挨千刀的就把吴起给放进来了。
吴起不等庄宽反应过来,立即一挥手道:“庄将军,请验兵符!”
一名军中校尉将兵符取出,赫然是王符,也就是楚王身边的那一半。
庄宽无奈取出随身携带的兵符,双手递上。
校尉将两片虎符放在一起,二者像有磁力一般,严丝合缝地组合在一起,成为一只有着鲜明楚国风格的青铜老虎。
校尉将后符高高举起,大声道:“合符!”
吴起继续一丝不苟地道:“大敌当前,起奉王令,统领楚韩前线诸军,虎符在此,军令赫赫,如有违者,立斩无赦!”
在场楚军齐声应道:“诺!”
吴起看到庄宽难看到变形的脸庞,眯着眼睛道:“庄将军,可曾听清?”
庄宽低头拱手,艰难地挤出了一个字:“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