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同,是墨家十大主张中的重要内容,是老墨子多年来深思熟虑之后提出的政治思想。
与其他主张不同,尚同直接提及到了国家治理的制度性建设问题,是《墨子》一书中为数不多的国家机构设置理论。
尚同,主张统一全国上下的意志,避免多头为政,七嘴八舌,形成\\\"一同天下之议\\\"的治世。
翻译一下:天下统一!
尚同,主张推举贤人智者为天子,形成“上之所是,必皆是之;所非,必皆非之。”“天子之所是,皆是之;天子之所非,皆非之”的层层服从的大格局。
翻译一下,中央集权!
尚同,主张层层服从,达到“治天下之国若治一家,使天下之民若使一夫”的目的。
翻译一下:集中力量办大事!
当然,尚同中还有上级也要层层接受监督的表述,并非单向的百姓必须服从天子。
高孙子还是有些不解,问道:“小师弟,请言尚同!”
俱酒道:“今天下汹汹,百姓不兼爱,诸侯滥伐攻!何也?诸侯林立、天下分崩,利不同也!”
高孙子继续追问:“诸侯利不同,如何使之同?”
俱酒道:“当用尚同之法,一同天下之议!”
高孙子:“诸侯,天子亲封,如何尚同?”
俱酒:“诸侯不用墨学,遑论尚同之法?欲行尚同,墨者为王!”
转了一圈,俱酒又转到了自己的主要论点上,让墨家出来,统一天下,治理天下。
县子硕插嘴道:“小师弟数言‘墨者为王’,然墨者微践,何以王天下?”
墨学确实是平民阶层的思想,墨家徒众也都是底层民众为主,甚至老墨子也自称“贱人”。
墨家上下充盈着救世情怀,唯独缺少的是反抗精神。
俱酒道:“子墨子言:‘选天下之贤可者,立以为天子’。放眼当今天下,有几人贤于墨子?故而俱酒倡言:墨子为天子!”
墨子为天子!
尽管俱酒之前已经再三抛出“墨者为王”的理念,但今天直接说出“墨子为天子”的话,还是彻底震塌了墨家诸子的心房!
一时厅中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后室中的老墨子也惊讶地睁开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没有像以往一样再瞬间合上。
俱酒理解他们这些人的震撼程度,并不理会他们的失态,而是继续趁势推广自己的理论。
“诸位皆道,墨学煌煌,可救天下!然诸侯不用,如之奈何?”
“选天下之贤可者,立以为天子。然天下谁最贤?能救世者最贤!”
“墨家之学,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可救天下,可救万民。能用我墨学者最贤!不用我墨学则不贤!”
“儒家不用墨法,故儒家不贤!诸子不用墨法,故诸子不贤!诸侯不用墨法,故诸侯不贤!天子不用墨法,故天子不贤!”
“墨子创墨学、行墨法!故墨子最贤。墨子最贤,当立为天子!”
“墨子既为天子,则墨法必行。墨法行则天下尚同!天下既一,则尚贤、节用、节葬、非乐、非命、明鬼、天志等墨家主张必可大行。”
“墨学大行天下,则可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届时,天下人人兼爱,世间处处非攻。”
“故俱酒言道,墨家之路,当先行尚同。”
“尚同之马既到,则兼爱、非攻之功遂成!”
“尚同之水既到,则兼爱、非攻之渠自成!”
“尚同之瓜既熟,则兼爱、非攻之蒂当落!”
“尚同之理既顺,则兼爱、非攻之章天成!”
……
俱酒摇唇鼓舌、唾沫横飞,硬生生将墨家之学给\\\"正理歪说\\\"了一通,能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且不说,先把这帮僵化的老古董给震撼一番再说。
俱酒也不指望一次游说就能使墨家走上改良之路,毕竟越是古人,其思维定势越是固化。
但凡有一丁一点的松动,都是自己的胜利!
今日的鲁阳,墨家的高层几乎都在场中。包括藏身后室的老墨子在内,墨家诸子都没有想到,老墨子收入门中的二十一郎居然是个重磅炸弹!
并且在如此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贴身引爆,将墨家经营了数十年的思想大厦炸得摇摇欲坠、岌岌可危!
在众人的一片瞠目结舌、呆若木鸡的表情中,俱酒停下了马达一样震动了老半天的口条,挥手对怀木道:“水!”
怀木立即转身而出,风一样地向着外边找水去了。
后室之中,老墨子思维翻滚,不断将俱酒的言语复盘、推演。
长久以来,墨家是事事讲求兼爱,处处强调非攻,以兼爱、非攻为手段,去推动墨家十大主张的落实。
而俱酒的方案恰恰相反,他把“尚同”这个主张前置到了最前排、最基层和最迫切的地位,先是追求天下一统,再推行墨家之学,通过墨家治理,最后达到墨家的理想——兼爱的天下、非攻的天下!
在不改变墨家任何主张的情况下,俱酒完成了对整个墨学的颠覆,对整个墨家的重整,对整个思想的重构!
老墨子尽管一代高人,睿智天纵,也被俱酒的方案深深震撼。
特别是他提出了“墨子为天子”,这比前几天的“墨者为王”更进一步,更加具体,更具可操作性,将整个墨家的世界观突然打开了一眼天窗,将墨学的出路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老墨子知道自己天命将尽,当不当天子这个问题,自然十分超脱。
作为一代哲人,老墨子最担心的是自己所创的思想不能代代流传下去,不能在国家社会治理中发挥作用。
而俱酒的方案,恰恰可以完美解决老墨子的担忧。
老墨子心动了!
不是为了当什么天子,而是为了墨学能够治世救人,千古流芳!
俱酒的一通强烈输出,枪管都打红了,嗓子滋滋冒烟,但去找水的怀木迟迟未到。
俱酒转身对立在身后的聂政道:“政兄,水!”
聂政犹豫了一下,作为对俱酒死心塌地效忠的属下,他不放心把俱酒一个人放在群墨环伺的厅中。
俱酒从他的眼中看出了迟疑,微笑着挥一挥手,示意快去。现在他感觉自己的嗓子再不滋润一下,就彻底废了。
聂政转身步出了厅堂。
俱酒负手立于当场,看着雕塑一般的墨家诸子,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
他仰起头,看着房顶的梁架结构,甚至有些小心思,去数一数梁上有多少根檩条和椽子。
“噗!”
俱酒耳边传来一声闷响,这声音不像是从外界通过空气,由耳廊传入耳膜,而像是骨传导一样,从自己的体内由下而上传向大脑。
接着感觉左腰侧隐约有异物感,肋条之间好像瞬间就张出了骨质增生一样,硬生生地增加了第十三根肋骨。
俱酒低头看见,一柄短剑全部没入了自己腰间,只剩一把剑柄还露在外面。
穿越者刚才的得意瞬间消失,一阵惊慌涌上心头。
耳边传来了一声低低的声音:“太子问候襄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