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闻筝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以上帝视角看着自己出生,长大,成年,幼年时被母亲和小姨毒打辱骂,少年时和晏淮之并肩坐在天台上看星星,成年后浑浑噩噩过得不知今夕是何年,她走马观花般重新经历了一遍过去的二十多年,梦的最后一幕定格在十七岁生日,捧着生日蛋糕的晏太太,端着长寿面的晏立宏,还有少年落在她脸颊上温柔而小心翼翼的吻。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劝她不要想起过去,当一分甜需要百般苦来兑换,那叫——得不偿失。
楼亦舒不过是出去吃顿饭的时间,回来就看见昏迷了十多天的楼闻筝醒了,正目光呆滞的坐在床上,他吓一跳,连忙走过去:“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坐起来了,快躺下!”
他伸手要去扶楼闻筝,楼闻筝却轻轻拂开他,盯着他看了几秒钟,她哑着嗓子问:“晏淮之呢?”
“……他也在住院。”楼亦舒皱眉:“别管别人了,先管好你自己,知道你伤成什么样了吗,你命都差点没了!”
“他情况怎么样?”
“没多大事。”楼亦舒说:“断了几根肋骨,肩上中了一枪而已,过段时间就恢复了。”
“没有生命危险?”
“没有。”
“醒了吗?”
“不知道,我没去看他。”
楼闻筝沉默了一会儿,说:“他胆子小,怕疼还怕死,怎么就敢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
楼亦舒一愣:“你……”
“嗯,想起来了。”
楼亦舒:“……”
楼亦舒叫来医生给楼闻筝做检查,检查完毕,医生说:“体征算是稳定了,但脾脏损伤需要好好静养,另外,她耳鼓膜撕裂情况不太乐观。”
楼亦舒忧心忡忡的问:“很严重吗?”
“恢复不好的话对听力有影响。”
医生走后,楼亦舒一阵长吁短叹:“听见没有?你再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以后就成残疾人了!”
楼闻筝垂下眼睛,没说话。
“既然你想起来了,那这个还给你。”楼亦舒掏出一个小瓶子,里面放着一根羽毛:“小白的遗物。”
楼闻筝愣了一下,接过握在掌心细细摩挲,半晌才说:“这些年只属于我,我也没辜负它的,好像只剩下小白了。”
得知楼闻筝醒了,沈教授当天下午赶到医院,见了神色憔悴的楼闻筝,八十多岁的老人坐在床边半晌都说不出话,许久他才叹气道:“没事就好……想见他吗?我去把他给你拖过来。”
楼闻筝哭笑不得:“老师……”
“以后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再也不拦着你了。”
楼闻筝:“……”
沈教授走后,又来了几拨探病的人,纪晓瑜,顾长冬,就连黎真都带着四岁的女儿妞妞送了个果篮过来。
楼闻筝吃完药睡了一觉,醒来后天已经黑了,病房只有她一个人。
她费劲的掀开被子下床,趿着拖鞋走出病房,往住院部前台走去。
从护士那里打听到晏淮之的病房号,她又慢吞吞的回了住院部,晏淮之就住在她楼下,她推开虚掩的病房门走进去,惊动了坐在床边的陈岚。
陈岚回过头,看见她第一反应就是皱眉:“你来干什么?”
楼闻筝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你是谁?”
陈岚:“……”
她想起来楼闻筝是个失忆症患者,对她来说,她现在是个陌生人。
“我是老板的秘书。”
“噢。”楼闻筝无视她的目光走到床边,晏淮之还在昏迷,手背上扎着针,脸上白得没有任何血色,瘦得脸颊都凹进去了。
楼闻筝摸了摸他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果然不出意料很凉,她问陈岚:“他情况怎么样?”
“肩胛骨被穿透,失血过多,四根肋骨骨折,现在很虚弱。”陈岚说完,又忍不住嘲讽道:“楼小姐不好好在病房待着,跑来这里做什么?”
楼闻筝看了她一眼。
陈岚冷冷的说:“恕我直言,你要是真的喜欢我家老板,最好离他远点,他哪一次受伤不是因为你,你简直是他的灾星。”
楼闻筝困惑的看着她:“你刚刚说,你是晏淮之的秘书?”
“对。”
“作为一个秘书,你话太多了。”
陈岚:“……”
“你出去吧。”
“你要干什么?”
“这你也要管?”
“我是管不了你,可他是我老板。”
“我是他女朋友。”
陈岚:“……”
“如果不出意外,未来我还会是你老板娘。”
陈岚怒气冲冲的走了。
楼闻筝在床边坐下,握住晏淮之的手轻轻搓了搓,然后放到自己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替他暖手。
晏淮之右边脸颊上有一道被弹流灼出来的伤,这会儿已经结痂了,楼闻筝想起他半边身体悬在悬崖上,朝她伸出手的样子,还有目睹她坠崖,他满脸绝望的表情,以及昏迷前最后的记忆,是晏淮之在海里奋力朝她游过来,肩上渗血的伤口在他背后逸出一条血色长线,他就这么义无反顾的扑过来,带着不能同生那就共死的决绝,将她牢牢抱住。
断层的记忆重新拼接上,楼闻筝却还是有种不真实感,她跟晏淮之分开太久了,重逢后根本就没有好好相处过,这会儿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她才恍惚意识到,当年在手术前夜抱着她说害怕的少年长大了。
他变成了一个让她陌生,看不透,但仍然情不自禁喜欢的男人。
陌生加心动,等于未知的危险。
这次她要把主动权握在手里,再也不让自己陷入被牵制的境地。
在床边发了半小时的呆,长时间坐着让楼闻筝很不舒服,她把怀里的手挪出来,小心翼翼塞到被子下,然后走出病房。
一打开病房门,她差点和正要走进来的人撞个正着,那人及时刹住车后退了一步,跟她四目相对,立刻激动的说:“闻筝?你醒了啊!!”
楼闻筝蹙眉:“你认识我?”
那人一怔,继而秒变严肃脸:“听淮之说起过你,你好,我叫江漾,是淮之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