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清微吃过晚饭,又给拾酒和路无归上了供饭,等她俩吃过供饭,便把她俩叫到书房。她的书房够宽,稍作挪移便清理出一块不小的地方,添置了一张供桌,两个打座的蒲团。
她燃上三支清香,翻开经书,坐在供桌旁的椅子上念经。
拾酒和路无归并排盘腿坐在蒲团上,闭着双眸,听着游清微念经。
吴晓道悄悄地推开虚掩的书房门进去,蹑手蹑脚地坐在沙发旁,托着下巴看着她们做晚课。她以为只有她在道观中的时候才会做晚课,没想到游清微在家里也会做晚课。她眼尖地发现,供桌上燃的香飘起来后不是往上升的,而是缓缓下移,落在路无归和拾酒的鼻间被她们吸收了。
游清微念的清心咒的全名叫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是道家的经藏。
路无归最喜欢是的道德经。她在游清微念完清心咒以后,便让游清微念道德经给她听。
游清微翻开道德经,朱唇轻启,缓声念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路无归觉得游清微念得比道观里的道士要好听,虽然少了那股悠沉绵长回荡心魄的韵味,但这轻柔中略有几分清凉的声音像是沁凉的清泉潺潺流淌,听起来自有一股清明悠然的意味。
一直蜷在路无归手腕上的大白听着游清微念经,原本懒洋洋的眼皮一点一点地变沉,那小脑袋一点一点跟鸡啄米似的,没几分钟就睡着了。
拾酒听说听不太懂,不过,听着这经声,再吸收着香火,只觉浑身暖融融的格外舒服。
游清微念完经,她放下手里的经书,见路无归和拾酒盘坐在蒲团上闭着眼睛打坐入定,原本缠在路无归的手腕是在大白化成三尺长,那长长的蛟龙身躯在路无归的胳膊上绕了一圈,尾巴下垂,只脚摊开,蛟龙嘴巴半张,睡得瘫成一条。要不是它是妖灵,游清微很怀疑它很可能发出呼声或者是流出口水。
她扭头朝坐在沙发上的吴晓道看去,就见吴晓道半张着嘴,呆呆地看着大白,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她放轻脚步走到吴晓道的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把吴晓道叫出了书房。
游清微领着吴晓道去到院子里,她懒洋洋地往椅子上一躺,问:“锦尘道长让你过来,没说什么吗?”
吴晓道摇头,说:“他只让我过来住一阵子,让我听你的。”
游清微轻轻点头,说:“那你放心地住在这,有什么需要跟钱姨说或跟我说都行。”她大概能明白锦尘道长的用心。吴晓道在这,代表着上清宫对她们的看顾,表示谁要是在她头上动土,上清宫绝不会坐视不理。她不愿小闷呆坠入恶鬼道,锦尘道长和翌弥大师同样不愿。
午晚时间刚过,俞老板打电话给游清微,告诉她失踪工人的家属都到了,想问她要怎么安顿。
游清微让他按照工伤死亡谈赔偿,又说了句:“我现在过去。”这事她已经交给俞老板代为出面处理,不必自己再过去。不过,她觉得应该带路无归去看看。
她让大白和吴晓道看好家,便带着路无归去往工地。
她和路无归从车上下来,便见到工地上到处都贴着符。这些符中有效的就那么几张,大部分的符没什么效用,不过,工地闹出这么大的事,有这些符在,能让工地的人安心。
办公室里传来哭声,老老少少十几个人挤在屋子里。
游清微朝正在和他们交涉的俞老板轻轻点了下头,示意他继续忙,自己则领着路无归搬了张塑料方凳在角落里坐下。
屋子里,抹眼泪的抹眼泪,哭的哭,一片愁云惨淡。俞老板再三说出了那事人可能已经没了,已经找了好几个大师看了,要是有办法把人找回来,他绝对会找,也不坐说坐在这里谈赔偿,家属仍旧哭着求着要找人,甚至有家属已经印好了寻人启事。
小女孩抹着眼泪,说不要钱,要爸爸。
游清微听到说“要爸爸”,突然就想到自己小时候,鼻子莫名的一酸,眼睛有点发热,当即把头扭到一旁,出了会议室。
路无归过去,拿起一张寻人启事,见到上面贴的照片是她前天晚上打死的工人中的一个。这人三十出头的样子,笑得傻傻的,但显得很开心。
拿着寻人启事的妇人见路无归看寻人启事,就问她:“你是这里的人吗?你有没有见过我老公?”她又让路无归去看寻人启事上的照片,说:“就是这个人,你看看。”
路无归想说:“这人被我打死了。”可看到她那满上期盼的眼睛,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一对五十多岁的两口子坐在沙发上,女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边哭边念,说他们两口子三十多岁才有的儿子,要不容易养到这么大,刚介绍了对象……
一个四五十岁的大妈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怎么说失踪就失踪。我兄弟两个孩子,大的刚上大学,小的刚出生,我弟媳还在月子里,都没敢把这事跟她说……哎哟,以后这一家子可怎么办哟……”
……
游清微在外面站了一会儿,见到路无归蔫蔫的低着脑袋出来。她走到办公室门口,对俞老板说了句:“俞老板,我先回去了,回头电话联系。”
俞老板应了声,起身快步赶出来,在游清微的车旁停下。
游清微远远地看了眼办公室里的人,暗叹口气,说:“你和他们谈好后,回头把他们的账号发给我。”说完,跟俞老板告辞,领着路无归上了车。
她把车驶出工地,见到路无归愣愣呆呆的,喊了声:“小闷呆。”
路无归“嗯”地应了声,那声音闷闷的。
游清微说:“做我们这一行的,经常遇到鬼上身或者是中邪术发狂,对身边的人发起攻击的,甚至有拿刀杀人的。通常来说,一般都是把人按住捆起来,然后再想办法驱邪,有时候情况紧急来不及绑,就把胳膊关节弄脱臼。回头我教你。”
路无归点头,应了声:“好。”她问:“游清微,我打死那四个工人,是不是不对啊?”
游清微说:“当时的情况,也是没办法。只是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尽量把人救下来。因为每一个人的背后都是一个家庭,他有父母妻儿,打死一个人,毁掉的是一个家庭。救下一个人,救下的是一个家庭。”她顿了下,又说了句:“像前天晚上到我们家来的那些人,他们杀到我们家,打死了就打死了。”她不希望路无归沾上无辜者的人命,但也不希望路无归被要找上门时不还手。
路无归“嗯”了声,记下了。
游清微见到路旁有一位妖妖娆娆的大美女招手拦车。这人有点眼熟,但她一时间想不起在哪见过便没停车,直接开了过去。
突然,她感觉到后座上多了一个人,往后视镜一看,就见到刚才伸手招车的大美女居然坐在她的后座上。要不是怕被追尾,游清微差点一脚踩在刹车上。
路无归感觉到身后多了个人,“哎?”了声,回头,她趴在座椅靠背上,说:“眭子隽,谁让你上我们的车的?”
眭子隽哼哼一声,说:“你不是用小纸人向我传信说要约我谈事么?这么窄的地方,我看你这个大鬼妖怎么动手。哎,游清微,你专心开车,当心出车祸。我听说你前阵差点被压成烂泥,呀,真可惜。”
路无归突然好想把量天法尺塞到眭子隽的嘴里去。她觉得眭子隽好讨厌。
眭子隽笑道:“游老板,看不出来您还是个厚道人啊。啧,那几个工人死了,怎么也怪不到您头上,您居然要给他们赔偿。您说,回头你这地盘上时不时地死几个人,您还不得赔个倾家荡产呀。”
游清微心说:“要不是那四个人是小闷呆打死的,你看我赔不赔?”这话她只能在心头说说,自然不会跟眭子隽说。
眭子隽翘起腿,略有几分小得意地说:“是不是要跟我谈合作呀?我早说了,民间协会那些人靠不住,不如跟我们联手。说吧,想怎么合作,我很好说话的。”那表情活脱脱地写着:快求我,快求我呀。
得亏眭子隽没有尾巴,要不然,游清微很怀疑眭子隽会把尾巴翘到天上去。游清微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眭子隽一脸“大惊小怪”的表情,很是不屑地轻哧一声,轻飘飘地说:“这城市到处都是我们的眼线,你们的行踪,我们了如指掌。”
游清微见眭子隽这得意劲儿,顿时不想跟她说话。
她把车开到滨江大道,开进建在江边的一家颇有点名气的咖啡厅的停车场。
眭子隽见游清微把车开进停车场,顿时就有点紧张,问:“哎,你不会是想对我下手吧?”
游清微没理眭子隽,她下车后到江边的一个露天位置上坐下,点了一份咖啡几道甜点。
这两只鬼妖出身的大鬼妖那是即喝不了咖啡也吃不了甜点,她省了!
眭子隽环顾一圈,又探头朝江堤下看了看,这才放心地坐到游清微对面,问:“找我出来,就想让我看你喝咖啡?”
游清微说:“青柳街。”
眭子隽“哎?”了声,问:“什么?”没头没脑地冒出个街名来,怪怪的。
游清微说:“你们可以在青柳街活动,但不能闹出人命来。这是我的地盘,协会不会到青柳街跟你们为难。”与其让这些妖灵协会的人乱蹿惹事生非,不如划一条街给他们,回头有事的时候,她也好找上门去。到青柳街找妖灵协会这些妖灵鬼怪总好过到阴路找他们。
眭子隽的眼睛一亮,一直晶莹的眸子直勾勾的睨着游清微,说:“公然划地界给我们,你就不怕没办法跟协会交待?”
游清微喝了口咖啡,慢慢悠悠地说了句:“现在是他们没办法跟我交待。”
眭子隽的眉头一挑,说:“我们是要跟协会划江而治,眼下可是局势一片大好。”
游清微轻笑一声,说:“白太焕难对付,李泰兴不好惹,他们手底下的那些爪牙倒是挺好剁的。”她若有所指地睨着眭子隽,说:“例如,可以先断一断他们的消息来源渠道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