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案未出现之前,博古城治安非常好,城镇居民钧也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因此博古城中的捕快也少得出奇,年纪亦大得有些过分。三十岁以下除了张申宝外,仅有两人。而且那两人不通晓任何武艺,时而不来县衙,也可以说他们是来兼职的。
三十岁衣裳的捕快到有不少,如王天仇等一批已经在县衙呆了十多个年头的老人。他们虽懂写粗浅的武艺,但随着年纪上增,体力气力早已大不如前。加上因为博古城的宁静,他们心中并没有任何居安思危的心思,因此警惕心也懒散不少。
在王天仇眼中,和他同一辈的捕快们,没有那一刻可以堪当捉拿博古城杀人凶手的人选。原本王天仇准备身体力行,完成这次捉拿凶手的行动。但被害的两人裘千仞、萧天佐两人实力钧不再他之下,两人钧被人以一剑残杀而死。故而王天仇没有任何把握可以擒拿住凶手。
六扇门,这个名字再一次出现在王天仇脑海中。和六扇门这个名字同时出现得还有一个名字。江湖上任何人提起这个名字,都会心跳加速。女人不由流出遐想神色,而男人脸上则是崇敬。
原随云,这个早在三年前以打败慕容复,夺得江南第一公子名头而名扬天下的名字。时隔三年,这个沉寂已久的名字再一次在天天悠悠众口中传响。
原随云,归来镇与铁手破除王家三十一口离奇命案。
原随云,浔阳城挫败魔门阴谋。
原随云,单枪匹马灭掉万马堂。
前两个消息早已将原随云推向青年顶礼膜拜的神坛。而第三个消息令原随云从神坛上跌落下来,步入无底深渊,来到了黑暗无垠的魔坛之上。
天堂、地狱,原随云仅在不到三个月时间便全然尝试了。
砰砰的脚步声在王天仇耳畔传响。
作为一位经验老道的捕快,他对于自己的同事下属的脚步声都铭记于心。而今耳畔传来得这个脚步声显然并非属于自己同事手下甚至上司中的任何一个。
因此王天仇悄悄握住了刀柄。刀柄用一层厚厚的步包裹着。黑色的布,吐露着异常神秘的气息。自古以来黑白两色便象征着死亡。刀用黑色的布包裹,手是古铜色,非常强健有力,似乎只要一动手便是风驰电掣的速度,瞬间可斩命于刀下。
脚步声渐近,八十步!
六十步,五十步,三十步。
三十步时,喘气回过来的张申宝也听到了那脚步声。此刻他才注意到王天仇已经紧紧掣住了长刀,一股森寒的气息自王天仇身上弥漫出来。他感觉房间温度顿时下降了五六度而不止。
张申宝还是一次从王天仇身上看到如此强大可怕森寒的气息。一直以来张申宝表面上虽然将王天仇当做自己师傅,非常恭敬。然而暗中对于王天仇嗤之以鼻。他认为王天仇可以当上博古城总捕头不过因为王天仇资历深,年纪大而已。至于做事稳重,认真负责等其他方面,张申宝自觉自己并不逊色王天仇。
而今,张申宝望着王天仇身上那强悍绝伦,沉稳若厚土,浑厚若高山的气势,他全身如同浸在了冷水中一样。此刻他才明白自己和王天仇的差距: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张申宝不愧是王天仇寄予厚望的捕快,飞快间张申宝已经调整了情绪。他旋身回头,健步上前走了三步,铿锵一声拔出了长刀。
银白色的铁刀在房间内闪烁着强弱不明的光芒,张申宝口中道:“何人?为何擅闯县衙?”说罢,张申宝又快步向前走了几步。
今日天空明媚,烈阳高超。
那是一位穿着黑色劲装的男子,男子缓缓向着县衙走来。任何人望见那男子都不会再忘记。那男子并不如何俊俏风度翩翩,样貌也不过中人之姿而已。
但男子身上的气质早已令人彻底忽略了男子的长相。那是一种孤独、苍凉、阴暗、绝决的气质。这些气质全部集中在了一个人身上。望着那人,张申宝已经没有出手的冲动了。他望着那个男人的眼睛,那双平静淡漠如同死神一般的眼神,张申宝甚至有种跪下的冲动。
昔日有人曾询问张申宝死神是什么样子?张申宝曾笑着回道:当我杀人的时候我便是死神。而今再询问相同一个问题,张申宝当没有任何迟疑回答:他便是死神。
这是一个并不算完美的死神。
张申宝震惊恐惧于眼前青年男子身上那种森寒可怕阴暗苍凉的气息,王天仇这个老江湖可没有忘记打量那行走在烈阳下,然心却在九幽之中的男子。
男子并不完美,不说长相。便是身躯便已是不完美的。仔细看去男子是一位右脚微跛的跛子。跛子?一个跛子怎可能拥有上等的武学,绝高的技艺?当江湖上以残缺之身练就一身惊世骇俗武艺者并不算少数。
跛子、右手握刀,年纪二十三四,可说二十五六,亦可言三十一二。分析这些信息,王天仇脑海中刹那蹦出了一个人:傅红雪。
江湖上傅红雪的名声并不算大,王天仇知道傅红雪也因为一个意外。王天仇以前并未见过傅红雪,但他见过对傅红雪非常推崇的叶开。
叶开在江湖上名声也并不算大,但叶开有一个师傅,其名声大若天。江湖上没有人不知道小李飞刀,江湖上也没有不知道楚留香的大名。
小李飞刀李寻欢、盗帅楚留香,他们在江湖上的知名度甚至胜过而今声名如日中天的原随云。王天仇和叶开曾在博古城一家非常著名的茶馆喝过一次酒。
那次喝酒王天仇从叶开口中得到了傅红雪的信息。
叶开端起酒杯,眼神有些迷蒙道:“天下我最尊敬的人便是我师傅,我最害怕的人便是傅红雪?”
王天仇疑惑道:“傅红雪?恕在下孤陋寡闻了,江湖上我从未听过傅红雪这个人。阁下身怀李探花小李飞刀例无虚发的绝技,为何害怕傅红雪呢?”
叶开不理会王天仇的疑惑眼神,他缓缓道:“你没有见过傅红雪的刀,他的刀出来就必须见血,他的刀就是死亡之刀。当然傅红雪最厉害的并非他的刀,而是他的人。他如同行尸走肉行走在这个世界。行尸走肉中唯一残存的信念便是复仇。”
“复仇?他身上难道背负了血海深仇?”
叶开笑了起来,他的笑容是那么的苦涩,他仰头将杯中酒一口喝下。他道:“并非他天生便怀有血海深仇,他身上的血海深仇本不属于他。而他为了一个承诺背负了那本不属于他的仇恨,也正是因为他身上背负了本不属于他的仇恨,因此他便带着仇恨活着。”说道这里,叶开左手手指已经紧攥了起来。
指甲已经镶嵌在肉里了,鲜血缓缓流了出来。
王天仇明显感觉到了叶开的身躯在颤抖,那并非因为害怕而产生的颤抖。叶开竟然会颤抖?王天仇感觉不可思议,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错觉。
他凝视着叶开,确认了几次,终于才确认下来,并非他本身产生了错觉,而是叶开的躯体在颤抖。
王天仇虽然和叶开相交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但叶开在王天仇的眼中永远都是开朗平静稳重沉着,便是天荒地老,山洪暴发,银河坠落,叶开脸上都不会有任何愁眉苦脸的神色,他脸上永远都会带着非常高兴的笑容。他的笑容如同阳光,使得原本心情阴郁的人也会开心起来。
但叶开现在的情绪却和他本身表现出来的情绪大相径庭起来。一时间王天仇对叶开产生了浓浓的好奇,同时间他对叶开口中那个傅红雪也产生了浓浓的好奇。他甚至非常急迫想见一见这个为仇恨而行走在这世间的人。
终于,王天仇问道:“倘若傅红雪身上仇恨包袱已经除去了呢?”
叶开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王天仇见到叶开第一次沉默是叶开提及到傅红雪的时候。第二次沉默也是在说傅红雪的时候。这次沉默的时间比起上一次沉默的时间更加长了不少。
很久很久后,叶开开口缓缓道:“倘若仇恨的包袱卸去了,那傅红雪也就不存在人世间了。”叶开说这段话的时候说得非常缓慢,每一字每一句似乎都经过了精心推敲与思索过一般。
听着叶开的话,王天仇陷入了沉思中。
脑海中王天仇回忆起傅红雪的模样。
孤独、苍凉、阴暗、决绝!一个决绝非常像脑海中傅红雪的男子出现在王天仇的眼前。王天仇那古井无波的心也不由掀起了点点涟漪。
张申宝见前方男子不答自己言语,心声怒火,准备出手用腰间上的长刀去教训前方大胆闯进县衙的青年男子。然而他的刀却拔不住来了。
一只手,干枯惨白的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看似弱不禁风的手却已经非常沉稳的控制了张申宝的行动。张申宝回头疑惑望着王天仇,心中闪过万千疑惑。王天仇没有回答,他右手缓缓发力,以手将张申宝强行拉后了去,同时间他快步上前。
望着前方悠然自若,不徐不缓,接近而来的青年男子,拱手施礼道:“阁下可是傅红傅先生?”
这句话才县衙内传响,这句话落,青年男子步履也戛然而止住了。他站在距离王天仇、张申宝二十步远地不再前移,他整个人在一瞬间似化作了一尊木石雕塑。
然而他真化作了木石雕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