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
自从进入了荆南之后,秦云才深深理解了这两句话的含义。
他从小在燕云北方长大,虽然说十五岁之前一直都呆在山村里面很少远离,但是无论是去大荆镇、千潮城还是后来到的玄武城,所见所闻都是大燕的强盛和繁荣,哪怕北方的巫族始终都是心腹大患,普通百姓的生活依然安定。
可是在荆南,帝国的最南端,却完全是书籍中记载的乱世情景。
年久失修的官道到处都是杂草,如果没有车轮碾压留下的痕迹,恐怕很难将它同周围的荒野分辨出来,道路的两边依稀还有些农田农庄的存在,不过放眼所及尽是枯黄的植物,见不到半个人影。
沿途还可以看到废弃的驿站,道旁的草丛里时不时地露出不知道是人还是野兽的骸骨,白森森的让人心中发凉,不少的乌鸦站在光秃秃的树杈上呱噪。
秦云偶然也能够遇到行人和商旅,不过全都行色匆匆极为警惕,没有谁像他这样孤身匹马赶路的。
过了边界在路上跑了大半天,秦云转向了东南方向。
荆南郡的府城是在东边,那里据说人烟相对稠密,而凌阳城则是在最南端。
这片广袤的领土是数百年前大燕开疆拓土的战利品,也曾经拥有过兴盛和繁荣的时期,但是随着帝国实力的衰退和北风巫族的威胁,大燕的光辉在这里渐渐消退。
不过作为南方最重要的屏护,大燕还没有短视到将它放弃,荆南是南方少数几个没有封给诸侯的大郡,帝国在这里驻守有精锐的军团。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冷冽的寒风从旷野上掠过,天空里下起了冻雨,还夹杂着细碎的冰雹,这样的天气让人不禁想要骂娘。
秦云有真气护体倒是不在乎,不过他胯下的乌骓马却是遭罪了,尤其是变得越来越大的冰雹砸在它的身上,这头神骏的战骑显得很是难受。
秦云爱怜地拍了拍它的脖颈,左右张望看能不能找到个可供遮风挡雨的地方宿营,哪怕是他也不愿意在寒冬雨夜里露宿荒野。
突然之间,他发现前方约莫半里外的山脚下,依稀矗立着一片规模不小的建筑物,虽然黑沉沉地看不清是什么,但对于秦云来说绝对是意外之喜。
“快跑,我们到前面去休息!”
他双腿用力一夹马腹,完全不用鞭子去抽打,通人姓的乌骓马立刻撒开四蹄奋力加速向前,风驰电掣般地冲破了雨幕的阻隔。
半里之地不过呼吸之间,很快秦云就看清楚了这片山下建筑的真容,赫然是一座古旧残破的寺庙。
苍茫九州道统兴盛,曾经和道家并列的儒家、释家已然势弱,尤其是释家到现在微不足道,据说只有在漠北西海还有完整的传承。
这座古庙应该有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历史,它的历史可以从里面矗立的参天巨树还有旁边的石座塔林看出端倪,只是可惜原本高大坚实的庙墙早已损毁得不成样子,看上去像是被人反复洗劫过无数次。
矗立在中心的大殿勉强还算完整,当然也只是相对于周围垮塌的别殿而言,秦云策马进入古庙的时候,发现从洞开的大殿正门透出橘红色的火光。
而在大殿的一旁,还停靠着十几辆货车和马车以及为数不少的马匹,毫无疑问这里已经被人捷足先登。
“是谁?”
马蹄踩过石板的声音惊动了里面的人,立刻有两道矫健的身影从大殿里面窜了出来,手里还持着明晃晃的钢刀长剑。
秦云拉住缰绳让乌骓马停下,朗声说道:“在下路过这里,想要找个地方避雨过夜,还请各位行个方便。”
对方见秦云孤身年少不像是歹徒贼寇,只是犹豫了一下便说道:“进来吧!我们也是路过的行商,这里面可以烤火睡觉还不错。”
“那就多谢了!”秦云拱手行礼致谢。
他翻身从马背上跳下,先是将乌骓马牵到一边,找了个能够遮风挡雨的地方将它系好,又从背囊里取出了干粮喂食。
一路同行,秦云对这匹姓情温顺通人姓的骏马多少有了感情,在喂完最后一捧黄豆之后,才拍了拍手提起行囊朝着大殿走去。
大殿的门窗早已残破不堪,不过除了正门口之外,其它破损漏风的地方被人用石木泥像给挡住,宽阔的大殿里面比外面无疑要温暖了许多。
晚上住宿在里面的人居然还不少,明显分出了好几群。
占据大殿左侧位置的有二三十人之多,看上去像是一伙行商和护卫,他们聚拢在一堆篝火前面,吃着干粮喝着酒低声谈笑。
右侧则有两批人,靠里面的应该是一家人——白发苍苍的老者,文质彬彬的书生和他秀丽端庄的妻子,两名看上去像是龙凤胎的可爱孩子,还有一名侍女和三名随从。
靠近殿门都则是两女三男五名年轻人,他们和秦云的年龄差不多,身穿劲装背着长剑行囊,说说笑笑声音最是响亮。
秦云注意到在大殿最里面的角落里,还一名邋遢老道人盘腿坐在佛像边,双眼紧闭嘴唇翕动似乎在默念经文,不声不响显得极为平静。
大殿的中央还堆着一堆半人高的篝火,劈开的木材燃烧着发出毕啵的裂响,明亮的火光和散发的热力温暖了所有人。
相比外面冻雨冰雹,这里简直就是天堂了!
只是秦云来得晚,大殿里好的位置都被别人占据了,所以他在门口停了下,看看自己呆在那里比较合适,不想打扰到别人。
他在观察别人,别人同样也在看他,那五名年轻人多半是好奇,而行商护卫们则有些警惕,倒是那家子人普普通通的没有怎么留意。
行商里面有一名中年男子,观察秦云的时间格外长,他的目光在秦云的外衣上停留了片刻,脸上露出深思之色。
“小友,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到我们这里来挤挤吧!”
正在秦云犹豫的时候,突然从里面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只见那位白发老者伸手招呼他过去,说道:“我这边还有位置。”
对方是诚心好意,看里面也确实还有多余的地方,所以秦云没有拒绝,欣然走了过去:“多谢老伯好意!”
这位老者面相清癯,身穿白袍外罩棉甲,双目炯炯有神,手里还握着一卷书籍,看上去十分的儒雅,但是眉梢之间隐隐透露出坚毅之气。
他示意仆从为秦云让出篝火旁的位置,微笑道:“相见既是有缘,不需客气。”
秦云客气了几句,坐了下来。
两个粉雕玉琢的孩子似乎有些胆怯,躲到了自己父母的怀里,只是探出小脑袋打量着秦云,目光里尽是好奇之色。
“他们是我的孙女和孙子”老者笑着解释道:“跟着父母随我去凌阳。”
书生和少妇对着秦云点头微笑,显得很是和善,后者还拎起火罐为秦云倒了碗肉汤送上:“小兄弟,喝碗热汤暖暖身子吧,这是我家自制的汤料。”
秦云接过汤碗,感激道:“谢谢嫂子!”
他也没有矫情客气,送到嘴边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肉汤醇厚浓郁,里面也不知道加了什么材料,入腹之后顿时有股暖流在体内蔓延,让人感觉暖烘烘的非常舒服。
秦云不禁动容,忍不住夸赞道:“嫂子好手艺!”
少妇抿嘴轻笑,她的两个孩子也不再对秦云有所畏惧,很快继续嬉闹起来。
“小友,这世道不太平”老者问道:“你孤身一人,也是去凌阳吗?”
“是的!”秦云点点头:“我奉师尊之名去凌阳办事,正好和老伯同路。”
两人对坐而谈,从交谈中秦云得知对方姓徐,原本是燕京燕京人氏,因为家里出了变故,所以不得不迁往凌阳,一家人在路上走了近两个月。
秦云看出这位老者和他的儿子媳妇都只是平常人,但无论是气质谈吐都不想是普通百姓,应该是出自书香门第官宦人家。
倒是他的两名随从仆人身手敏捷行动无声,至少有炼气四、五重天的实力。
这样的人物离开燕京,携家带口千里迢迢赶往南疆边陲,想必也是迫不得已。
秦云没有问太多,毕竟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盘根问底并不是礼貌的行为。
徐姓老者学识广博阅历渊深,漫漫艰苦旅程难得遇到秦云这样愿意倾听的人,所以谈姓格外浓烈,也份外和秦云谈得来。
他说得多是天下大势,其中夹杂着九州的奇闻趣事,大部分秦云从书籍上无法看到的,因此听得是津津有味,连同在大殿里的其他人也跟着饱了耳福。
说到酣处,秦云看到他有些口干舌燥,于是从行囊里取出了酒葫芦递了过去:“徐老伯,您喝不喝酒?这酒还算不错,可以解渴!”
他原本总共带了三葫芦汾酒原酿,结果刚出德川城遇到燕青被干掉了两葫芦,只剩最后一葫芦舍不得喝,所以一直留在身边。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