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桃浪没想到过度使用魔气会让身体倒退,他尝试挪动胳膊腿,废了好大劲才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
能站,不算太糟。
“抱我。”
他撑开小手臂,语调严肃却挡不住软嫩的音色,听得人不由心生怜爱。
“噢,哦!”
随遇立刻拾掇好表情,捡起地上忽然过于宽大的衣服,匆匆把人一裹,混进人流。
靳桃浪被埋在衣服堆里,随着跑步的动作,一颠一颠的,脸都皱起来了,“随遇,难受。”
随遇还没适应这小奶音,表情愣了一下,抿了抿嘴,“抱歉。”
脚步虽然慢下来,余光仍在警惕地搜寻四周。
为了保密,会场里不会安装监控,更没有别的信号接收器。
可一旦出了大门,就会进入极其严密的监控管制区。
发生这档子事,上头肯定会严查,到时候他该怎么解释怀里多出来的孩子。
他正发愁呢,顶上又是一连串“砰砰砰”响。
监控爆破的碎片炸开窜进人群,无异于在滚烫的油锅里滴入清水。
在一众声嘶力竭的嚎叫声中,随遇再次听到靳桃浪的声音,只不过,相比之前,感觉又虚弱了很多。
“快走。”
日暮半沉,天空熏染成漂亮的渐变橘,鱼鳞状的云被拉拽着,随着风消失在雪色山头。
“这也……太神奇了。”随遇蹲下,端详着沙发上的精致小娃娃,更加雌雄莫辨了。
靳桃浪歪头眨了眨眼睛,“神奇?”
在他们公认的常识里,哪有人会瞬间缩水?不被当成妖怪就不错了。
随遇耸肩,“我年纪轻,接受力强。不过老刘就不一定了,就算他亲眼看到你变小,刚才那一吓一跑,在医院躺上个把月,也能乐呵呵地觉得自己眼花。”
或许是外表作怪,他能明显感受到对方的举手投足间,不经意地透出几分孩子气。
作乱的心思一下子被勾起,单手托腮,半弯的眉眼里都是狡黠,“哥哥,我还能这么叫你吗?”
靳桃浪没回话,反倒捞出介子环里增进修为的丹药,一把把地往嘴里倒。
随遇就看着那张白嫩嫩的小手一次次凭空出现小紫丸,再消失被吞,跟有自动供给线似的。
他在心底默数,到第三十颗时,忍不住开口劝,“好歹也是药,吃太多不好吧。”
靳桃浪冷不丁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倒豆子的速度更快了。
随遇:“……”
得,变成青春期小孩脾气了,当他没说。
终于,在经过不懈而无用的抗争后,靳桃浪放弃了。
今日为阻止那个女人的自爆,他费力地唤出所有魔气将爆破范围压缩到最小。
饶是如此,还是有人受到波及,被炸成碎片。
而他似乎也因动用太过玄学的力量,被这个世界的“天道”盯上……
这个世界修炼气韵稀薄到近乎没有,除了介子环的丹药,他找不到一点提升修为的方法。
吞了那么多丹药进去,修为是恢复了,可身体愣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难不成他以后都是这个样子了?!
不要!
他扁着嘴,盯着手心最后一颗丹药看了好一会,脑中紧绷良久的弦终是在一次次失望中断了。
皱起的小眉头上满载忿忿不平,他泄恨地甩开胳膊,一把扔掉丹药,转头缩成一小团,兀自生起闷气。
随遇眼疾手快接过丹药,坐到沙发上,好笑地靠近那一小团,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宠溺和轻柔。
“消消气消消气,质变是需要足够的量变的,不是还有最后一颗嘛,把它吃掉,没准,“咻”的一下就变回来了!”
听着青年哄小孩一样的语气,靳桃浪心头更堵了,他的心智好像跟着身体一同变幼稚,一点唠叨也听不得。
堵耳朵,往沙发边角挤去。
别墅里没有小孩的衣服,身上这套还是那小毛毯裹的,上头印着小熊猫的图案,软乎乎地裹在靳桃浪身上,又可爱又软糯。
随遇压下嘴角不停上扬的弧度,在心底评价——
任性的小屁孩。
正想着该怎么骗人吞药时,电话响了。
“老爷子,稀客啊,想起您自个儿还有个后呢?”望着屏幕后神采奕奕的中年人,随遇油腔舌调地打趣。
随父一开口,满腔的火气,“我要是不主动给你打电话,你死外面我都不知道!”
都发生爆炸出动特警了,这死孩子嘴还跟锯了一样,都不知道打个电话安慰一下他老父亲!
“而安,你在外头怎么疯玩,爸都可以忍着不管,但今天这事,严重到都上新闻头条了,你愣是屁也不放一个,想吓死我继承遗产就直说!”
随父是个急性子,装不了几分深沉,很快就露出原形。
随遇掏掏耳朵,一边“嗯啊”应着,一边打开电视,果不其然看到爆炸现场直播。
陡然,他家老爸爆发出一句粗俗的脏话,紧接着便是让他转镜头。
他下意识动了动,正好把沙发角落一个奶娃娃的小脚丫拍进去。
看清楚的那一刻,随父心死了……
仰头唉声长叹了好一段气,神情万分无奈,转身背对镜头,语气听着苍凉无比,活像无家可归的百岁老头。
“怪不得最近这么奇怪……唉……年纪大了不中用喽……带回来吧,孩子。”
最后两字特意强调,电话就迫不及待地被挂断,随遇解释的话完全来不及说出口。
当他眼瞎是吧,好歹转过去再笑啊!
“别管这个老头子,都是装的。”
随遇赶紧甩开电话凑上去,继续劝,“别慌,药起效都要时间的,说不定这个就是起效晚,迟早会变回来的。”
“带你出去玩好不好,别生气了嘛。”
“再过两天有个生日趴,我们去吃小蛋糕好不好?觉得无聊的话,我们也可以去逛旁边的大学城,里面有很多家不错的店铺,有吃有玩还漂亮,你一定会喜欢的……”
说了大半天,他嘴都干了,对方愣是一动不动地缩在那。
随遇可算发现不对劲,试探地戳了戳小脑袋,没得到反应,放轻脚步绕到正面,差点气笑。
“我原来这么无趣吗。”
说是这么说,他还是认命地拿过毯子,把熟睡的小奶团子搂进怀里。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好像又变轻了。
要是随遇那红毛兄弟在旁边,绝对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
杀了他都不相信,往日这个左拥右抱,前任满地跑的情场浪子,居然会舍得压榨全部泡吧玩乐的时光,在家里带孩子!
还这么心甘情愿,慈爱满满的模样!
随遇丝毫没意识到不对劲,基因里的某种天性觉醒,一边小弧度晃荡让怀里的孩子睡得更好,一边拿过手机,吩咐对面给他买最近一班飞机。
他需要尽快离开这,不然等黎晏反扑,他可不一定能招架住。
这次的事件,确实让他刷新了对黎晏的认知。
黎晏是个耐心的猎人,能闷声不响地憋这么久,只可惜他这招,对付心思细腻的小女生还行,放在靳桃浪这一款……
说难听点,就是带着考一千米的体育脑子,题不对文地写完作文,还被脾气最冲的老师改到。
注定,没有结局。
外头的天彻底黑透,灯火通明的别墅外一道离开的车辙被风雪掩盖,逐渐失了踪迹。
而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温馨的小别墅再次被一大群黑衣人光临。
黎晏一步步走进这个仿佛还残存着青年温暖气息的地方,视线聚焦在每个温馨的角落,都是他和别人生活的痕迹——
处处可见的合照、鞋柜旁特意留出来的男士拖鞋、餐桌上细心切块的水果、茶几上另一副碗筷……
这些,都将他自以为是的克制变成极为可笑的纵容!
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本就处于临界点的身体和精神双双崩溃,眼底的情绪翻滚,再也压抑不住,暗面的情绪燃烧,将他整个人都浸渍在戾气粘稠的黑水池里,无限地撕咬着他最后的理智和温柔一步步带着他走向寂静死亡后的窒息。
“找!无论用什么方法,把人带到我面前,天捅破了,我黎晏给你们兜着!”
男人的声音泛着刺骨的冷意,字字凝结着地狱最深处的森寒和危险,光是听着,就遍地生寒,心慌不已。
屋内昏黄温暖的光线化不开他身上一丝寒气,铺天盖地涌来的威压更是无形之中将周边环境的温度又往下降了好几度。
“是!”
大批的黑衣人颔首疾速退下,密集的油门声消散后,剩余的非常默契,退到门外。
片刻,屋内响起的一阵泄愤似的“乒乒乓乓”重响。
玻璃、木头、陶瓷、金属……各种材质的家具物件无规律地在黎晏的怒气宣泄下,碰撞砸成碎片。
头顶的水晶灯最先被攻击,在摇晃闪烁的黑白灯影中,男人的破坏欲被一帧一帧地印下,每一张的他,行为如猛兽般暴戾,漆黑的眼瞳被凶狠占据,斯文优雅尽失,完全蜕变成温柔的另一个极端。
电视机徒手砸出一个大洞后,被翻到地上;玻璃茶几上没来得及收拾的餐食被掀翻,混着破碎的玻璃屑,一次次地踩在皮鞋脚下;挂在墙上的壁画也幸免不了,外框碎了,里面的画也好,照片也罢,全都被带血的拳头砸成废品。
全场没有半点人声,只有愈加凶狠的破坏撞击声,不消片刻,客厅连着厨房,肉眼可见之处,无一完好的物件。
何其惊人的破坏力!
做完这些的黎晏,除了满手的血,和些许凌乱的头发,浑身上下冷静渗人得不成样子,他淡定地掏出烟点燃,混着血腥气,抽了一口。
“阿桃……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