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宵凡理清靳桃浪话里的意思,跟前摇晃欲坠的雕纹青石砖墙“咔嚓”一声,裂出仅供一人通过的月牙形入口。
较之前望不到尽头的暗色石阶,这条裂缝当真如青年口中所描述,连通一个仙境般的地方。
温暖的天光极力铺展,跳跃着映入来两人眼底,夹杂着春日烂漫的香气艰难地划过崎岖的裂缝,稀释送入鼻腔,顿时耳根清明,只是这一会,宵凡便对石墙后面的世界产生无限好奇。
“师弟,壁画刻印的蛇人,也许是真的。”
靳桃浪对此不予置否。
他最初急着否定男人,只是担心日后深耕下去,进而发现若夷特殊的存在。而如今,只要陪他搞清楚这后面的世界,或许连若夷血脉传承的事情都能理清两分。
原剧情中只提及若夷诞生于勾栏,受尽人情冷暖,被他血脉上的母亲视作累赘,而父亲却寥寥几笔带过,仅是解衣泄春的一个散修过客……
纵然没有明说,靳桃浪始终认为螣蛇血脉通过两个人传承下来的可能性极小。神兽血脉不容染指,尤其是螣蛇,性本淫却至死忠诚,绝不可能任由自己烂在烟花之地,更别说兴致来了浅尝辄止。
心中思绪万千,面上却不显山露水,靳桃浪率先猫着腰,抬步往里走去,宵凡立即跟上断后。
就在两人彻底消失在夹缝的那一刻,偌大空旷的洞窟轰然倒塌!
再也寻不到两人的踪迹。
此刻山尖喷发的黑烟愈发放肆,热浪一阵一阵地袭来,渐渐的,泥坑里的水蒸发成雾,绿叶上欲坠不坠的水珠更是像重新融入叶脉中一样,留下淡淡的水迹。
蓝光红脑蛇智商不高,视力也不好,性子还懒洋洋的,遇到这忽如其来的高温,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反而因为这道如同太阳般舒适的高温,困倦地挂在树上打盹。
越往后,缝隙可活动的空间便越小,两人不得不侧着往前挤,一身齐整的衣袍被勾得裂出好几个小口子。
宵凡嘴上“慢点,你背后的伤还没好”都不知道说了多少遍,全都被青年当做耳旁风,他只能叹口气,尽快跟上去。
踉跄地迈出石缝时,饶是靳桃浪也不免为眼前壮阔的美景而动容。
这一幕与无数圣手笔下的世外仙境画卷无限重合——
瀑布水汽升腾,大片金色水稻海洋于风中摇曳,传来一阵阵潮湿的麦香;脆声脆气的鸟鸣不绝于耳,嬉闹地在玉林中穿梭打闹;恍若宝石的翠湖里,斑斓鱼影跃动,拉扯出一条长长的缎带,最终消散在日出之地,滋养了整片意境……
没等看完,靳桃浪鼻子一痒,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紧接着,一连串的咳嗽袭来,宵凡立刻接住青年的身子,视线往忽然起了好多小红点。
藓!
目光巡视一圈,只见他们所站的凸台顶部,是一株开得正盛的桃花枝,方才风一吹,花粉簌簌掉落,正好落在青年的耳垂,而就在这一瞬,耳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桃花藓!
宵凡立刻从介子环里拿出一件斗篷,给青年罩得严严实实,然后迅速唤出灵剑,带人飞到小溪边。
这和痛的感觉完全不一样,靳桃浪太久没有体会到过敏,此刻只觉得全身的皮肤被热水滚过一般,又烫又痒,碰一下,就刺痛难耐,可越是如此,手上的动作越不消停,重重地挠了几下后,仿佛从深处涌上的热痒更加难以抵抗,逼迫他不得不以更重的力道回击,陷入死循环。
他习惯疼痛,却始终不能与过敏痒和解!
宵凡把青年放下的那一刻,被他脖颈上,还有手臂蓦地多出的血痕整得一愣,紧接着迅速抓住他还在不停往自己身上招呼的手,紧紧控制腕骨,语气强势道,“我知道你痒,忍一忍。”
他很奇怪,修士修炼到筑基初期,这种寻常小病出现的机率几乎为零,而安书澈都已经要冲击金丹,染上桃花藓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的。
他的介子环里没有治疗这种小病的解药,眼下要么找到草药缓解,要么熬过去,毕竟是修士,这种小病不至于弄死人。
可如今安书澈这般模样,让他怎么能放心独自出去寻找草药。
靳桃浪两只手张开又合上,握起拳头,用脚踹,用牙咬,拼命挣脱男人的控制。可对方实力高于他,这种程度的攻击简直就是小打小闹。
宵凡眼底满是心疼,耐下心哄道,“师弟,别用手挠,挠了更痒。”
靳桃浪气得眼眶发红,嗓音里含着满腔的愤懑,尾调却不可避免的带上几分委屈,“不要你管我!”
“说什么呢师弟,我不管你谁管你。”宵凡瞅到青年手腕的冰蓝发带,解下,给乱动的手缠了一圈又一圈,“你这样不行,我去找草药,很快回来。”
刚站起身子,又不放心,在青年周围布下一个防护罩才离开。
靳桃浪歪倒在草地上,额角发丝被冷汗浸透,往日冷淡散漫的眸子此刻融化成水,薄薄的水雾浮现,将风流的眼波勾勒得愈发迤逦,动人心魄。
胸膛剧烈起伏,如同濒死的鱼做着最后的挣扎,十根指甲发狠地陷进草地,愣是把草根都抠出来才罢休,等彻底听不到宵凡的脚步声,他才低吼着让七宿放开。
可这次七宿不听话了,反而把青年困得更紧了,一点活动空间都不给。
靳桃浪喘着粗气,咬牙狠狠道,“七宿!”
七宿:不放不放就不放!越是这种时候,我越不能听话!怎么每次都能被我撞见呢,啊啊啊啊!
靳桃浪忍到下颚线都紧绷成直线,如湖底沉睡多年的冰雕,每一寸曲线转折都泛着结霜的寒气,视线紧紧锁定三步之外的潺潺流动的溪水,趁七宿神游,一个翻身!
“噗通——”
溪水很清澈也很深,周围的鱼群被他吓到,纷纷四散逃开,眼见青年无力挣扎沉入水底,它立刻松开禁锢,化作灵剑,托举后背准备把人带上来。
靳桃浪却阻止它,悬浮在水光中央,缓缓抬起手,只能触及到破碎荡漾的日光,可他却很开心,身上的痒似乎因为凉水的刺激,退了很多,慢慢拉回到可承受范围内。
【主人~我~我知道魔宫为什么这么空了!】零点忽然联通,惊喜地呼叫靳桃浪。
它趴在沙盘上,靳桃浪曾经的左护法和谋士们本来是在讨论下一步作战计划,后来不知道谁提了一嘴主人,话题不由得开始走偏,扯着扯着就到魔宫无人敢涉足的原因。
靳桃浪眉眼间散不去的倦意,可对上零点时,语调还是高了几分,【为什么?】
【他们说,最开始是那位音公公临死之际,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和守护阵法融为一体,庇佑魔宫百年。】
靳桃浪点头,这件事曾经也是他心里一道结不了痂的伤口,当年若不是他贪玩,总把魔宫的事情扔给音公公,那群叛徒也不会找出个功高盖主的由头,私自处决掉音公公。
赶回去时,他连尸体都来不及看上一眼……
零点不知道这一层,奶声奶气地继续补充。
【后来,好不容易等魔宫守护阵法弱下,那个时候主人因为柏竹秋大人,被魔气反噬、正道追杀,他们打算一举谋反,烧掉魔宫时,柏竹秋大人带着七宿出现,虽然斥退那些叛徒,却也吃了不少苦头,受了很重的伤,最后和音公公一样,把毕生的根骨修为都融进守山大阵,一生一世守在那。】
零点显然理解不了,它不知道柏竹秋为什么能在神魂俱灭后再次出现在魔界,也不确定当时柏竹秋是真死还是假死,如果是假死的话,为什么第一面不去见主人,这样主人就不会被魔气反噬,还是说来不及……
靳桃浪没有说话,脑海中无缘无故地回忆起柏竹秋将他抵在青崖古树下,若有似无的一句——
就算死,我也要死在这。
为什么?
因为这里有你的气息,睡着能安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