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桃浪拧着眉头望向蛇腹与岩壁的交接处,跨越筑基期后,体型几何式的增长,石壁不再像以往那么容易支撑住它们,生出不少裂痕,而且体表分泌的粘液天然带着点腐蚀性,日积月累渗进去,刨出不少坑。
从他这个视角看来,蓝光红脑蛇尾巴朝上,蛇头朝下,只能说是万蓝丛中一点模糊的红。
突然,宵凡拦下靳桃浪下崖的准备动作,把人护在身后退了好几步。
下一秒,他们刚才站的位置被一截长尾重重拍下!
“砰”的一声,恍若重锤,石粉带着土黄的岩浆水一同朝四周飞射,石块不均匀地崩裂塌陷,衬得中间那段荧光蓝的粗壮蛇示威性十足!
这是,第四条金丹期的蛇!
而且还是后期!
个头又大了整整一圈不止,即使蜿蜒盘旋在最粗壮的一棵树上,隐隐约约也有种要拦腰折断的错觉,头上顶的那颗红色果冻更加夸张,独属于脑部结构的褶皱凹陷被凶残地放大挪到外边,对眼睛来说,实在是一个极大的挑战。
这条金丹后期蛇的脾气显然比崖壁上的三条要差不知道多少倍,居然主动攻击!
“藏起来。”匆匆对靳桃浪说完这句后,宵凡便持剑迎了上去,打算吸引蓝光红脑蛇的视线。
宵凡隶属神药峰,是典型的老天爷追着喂饭的炼药天才,除此之外,在其他方面也受尽优待,无论学什么,都能迅速上手。
斯文儒雅的如玉公子耍起剑时,杀气毕露,每一招都是朝死角刁钻刺去,眼神凌厉逼人,姿势利落干净,绝不拖泥带水,广袖长袍愣是被他穿出江湖末代侠客的飒爽来。
宵凡有意引开蛇,靳桃浪在原地等待机会,只是还没出手,后方传来的密集“沙沙”声让他头脑猛的一麻。
靳桃浪不得不承认,哪怕是缩小版的蓝光红脑蛇,数量一多,尾巴、脑袋、身子你压我我压你,阴暗地扭曲蠕动,一寸寸地朝他靠近的时候,这福分也不是谁都能享受的。
靳桃浪压下突突跳的眼皮,冷静下来。
此时,爬在最前面的一条小蛇已经停下,后面的跟有感应似的,也停止动作。
它们一同高高支起身子,红红的脑袋晃来晃去,跟打节奏一样,发出此起彼伏的“嘶嘶”声。
靳桃浪皱眉,好像没有恶意,但未免太勤奋了吧?睡觉才符合它们的气质。
试探地往左走两步,小蛇群便跟着他移了两步;又往前走了几步,果不其然,蛇群会主动给他散开一条道。
靳桃浪心中多了几分微妙,他是对蛇是有什么奇妙的吸引力吗?之前绿藤牙蛇给他送蛋,这次蓝光红脑蛇就奉他为王吗?
既然如此,稍微利用一下,应该没关系吧。
他不确定自己的话能不能被听懂,便尝试放慢语速,配合手势让这群小家伙理解。
“你们能,把那边的,朱果,红色的,圆圆的,帮我采来吗?”
说完后,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沉默,靳桃浪在它们的眼瞳里看到了非常清澈的愚蠢……
好吧,理解不了,还是得自己来。
可就在他转身往悬崖边走去时,刚才还很听话的蛇群忽然躁动,“嘶嘶嘶”的吐息声急促了很多,蓄力跳蹿到他面前,把前路拦得结结实实,摆明不想让他过去。
靳桃浪艰难地找着落脚点,想穿过去。
可这个时候,它们忽然聪明很多,大概模糊理解到什么,有十几条剥离大队伍,沿着悬崖边往下,而他的前方也彻底失去落脚点,只能被动的待在原地。
没过多久,离开队伍的蓝光红脑蛇从崖边爬上来,每个小尾巴上都卷了一颗灵草,还有那株宵凡想要的千年朱果。
靳桃浪刚想跟它们说声谢谢,崖边窸窸窣窣地冒出三个大脑袋,紫黑色的分叉信子吐出来缩回去。
在那三条金丹期大蛇面前,挡在他面前的小蛇跟刚破土发芽的小草似的,完全没有可比性。
不远处宵凡和那条金丹后期长蛇打斗的声音幽幽飘过来,靳桃浪清楚地在这三条蛇眼睛里看到了思考的痕迹。
这是开战前,衡量对手实力时,才会有的眼神。
这一架,是非打不可了。
靳桃浪面色冷淡,漆黑渗人的眼瞳深眯,不疾不徐地唤了一声。
“七宿。”
话音落下,白衣青年墨发披散下来,与此同时,面前多了把坠着红雕剑穗的无双冷剑。
靳桃浪伸手握住它,顷刻间,体内被一道森然剑意充斥,无数招式在他的脑海中演变,独属于高境界强者的气势瞬时辐散开。
再对上跟前三条大蛇时,靳桃浪明显瞧见因为害怕还拉得细长的瞳线。
靳桃浪冷笑一声,携剑飞身往唯一一个初期长蛇的脊椎刺去!
不久前他跨境界斩杀后山的烛龙青琉豚,即使做了万全的准备,将阵法划过无数次,还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这次,七宿在他身边,作为柏竹秋的本命灵剑,继承的是绝代强者的意志,拿出来对付这些小小金丹期,说难听点,杀鸡焉用牛刀。
“刺啦——”
酣畅淋漓地头身撕裂声响起,紧接着便是钝形三角头颅“咚咚”坠地,在尚未干涸的泥水中滚了几圈后,顺利跌下悬崖,摔了个粉碎,而余下的身子也被靳桃浪计算得正好,往后一倒,恰好一半荡在崖边,尾巴轻些,没头的上半身重些。
就这样,它的两个伙伴眼睁睁地瞧着曾经的同伙一寸寸滑出悬崖,砸的粉身碎骨!
靳桃浪嫌恶地将脸侧的血抹去,淡淡道,“这个血,冷。”
剑尖缓缓转了个方向,正考虑下一个幸运选手是谁时,宵凡斩杀掉那条金丹后期的蓝光红脑蛇,飞速往这边赶来。
靳桃浪立刻收回七宿,森然长剑霎时化作飘带,绕着青年白皙的手腕,缠了一圈又一圈。
也是在这时,那两条长蛇感应到七宿气息消散,杀了个回马枪,两道有力的甩尾迅速向他的面门袭来!
靳桃浪转身快速撤退,却还是被溅起的石子划伤了手,脖颈和后背也割出很多细小的伤口。
他还是筑基后期,对上金丹中期,悬。
两条长蛇很会审时度势,见靳桃浪大势已去,乘胜追击!
靳桃浪在林间灵活穿梭,尽力避开那些小蛇的洞窟,一道道混着金丹中期的灵力攻击从淬着毒牙的巨口里射出,一次便是一个大坑。
宵凡望着远处不断倒塌的大树,疯狂提速。
他就知道,这个小屁孩怎么可能会乖乖听话!
层层交叠的树林里,宵凡置于上空,眼疾手快地将灵剑反手换到手心,瞄准长蛇的三角脑袋,一个俯冲下去,刺破头颅和下颚,剑气顺势铺射开,刹那间,骨头碎成粉渣!
又粗又长的尾巴只来得及挣扎一下,就彻底失去活力,僵死地瘫软在地上。
宵凡拔出灵剑,薄唇吐息,灵剑得了命令,冲后方扭动逃窜的巨蛇杀去。
缠斗声还在继续,宵凡对既定的结局没心思理会,走到青年面前,语气前所未有的阴沉。
“不是叫你藏起来吗?刚刚我要是没及时赶到,你早就被吞到肚子里了!你这脾气……”
呵斥的声音猝然顿住,宵凡愣愣地盯着青年手心被捏得有些恹恹的朱果灵株,嘴里一箩筐的数落再次咽了回去。
他干巴巴地蹲下身,给青年检查伤势,语气缓了很多,“以后不许再这样了,能站起来吗?”
靳桃浪接过宵凡的手,站起来。
走倒是能走,就是有点慢,那些伤口很小,但是大幅度动起来的时候,还是疼。
宵凡的眼神幽幽地盯着青年的后背,刚才坐着没发现,后背连着后颈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切口,不少血已经渗出来,像雨点一样在衣料上散开。
嘴里的责骂还是出不了口,只能化作一道长长的叹息。
屡教不改。
灵剑处理好最后一条长蛇回来的时候,宵凡和靳桃浪回到悬崖边,后者吃了修补的丹药,身上的伤立竿见影地好了大半。
“走吧,下去看看那洞穴里究竟藏着什么东西?”
宵凡带着靳桃浪踩到灵剑上,顺着藤蔓的方向,慢慢下沉。
洞穴的位置确实很隐秘,有一说一,宵凡的眼神是真好,他还在动手扒开足足三层的藤蔓找时,对方已经瞄到了具体位置,把他送了进去。
收剑,跳上凸台,观察,动作一气呵成。
这个洞穴的入口很小,再加上藤蔓遮挡,能照进来的光实在有限。
不过即使这样,也能发现里面的别有洞天,看这大致的构造,应该也是一个球形,而且空间很大很大,水滴落的声音都有回音,应该类似于一个巨型放大版的蓝光红脑蛇洞窟。
靳桃浪的手在石壁上摸了一圈,又搓了搓手指,宵凡点好火把走过来,把其中一个递给他,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暂时没有,我们再往里走走吧。”靳桃浪摇摇头,接过火把,往后退了退。
也是在这时,头顶最高点的石壁上,一小片残缺的符文彩绘吸引了他的注意。
靳桃浪越看,眼神越不对。
这上面的符文和彩绘印记无非就是在描述一个新种族——
蛇人。
“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蛇,真的能活下来吗?”
宵凡盯着石壁上一个异常精致的彩绘,与周遭几段讲述日常生活习性的片段,有一幅生着妖媚勾人脸的女人被活生生割断双腿接上蛇尾的故事绘画太过清晰,像是被特别强调一般,在刻下的时候,应当重复描绘了无数次。
“也许吧。”靳桃浪垂下眼眸,语气霎时淡了很多。
若夷是螣蛇神识的继承者,也会紊乱,出现这种不上不下的状况吗?
“不对!”宵凡越往后看,表情越严肃,特别是注意一个异常惨淡的角落时,瞳孔猛地一缩,“我们从一开始就想错了,那个蛇尾,不是从真蛇身上割下来,是从一个真正的蛇人身上割下,再装到人身上!”
他指着圆顶靠右侧角落的图案,不知为何,那片的彩绘像掉漆了一样,几乎看不出画的痕迹,但是石缝里依稀挂着的涂料,还有表面一层极浅作画的印记还是让宵凡多留了个心眼。
“或许,世界上真的有过蛇人,但应该都灭绝了吧。”靳桃浪淡定地把话题掀过,举着火把又往里走了走。
脚下不知踩到哪个机关,面前的石壁忽然挪出一个往上走的通道。
宵凡还在纠结蛇人的事,靳桃浪却拉着他往通道走去,“蛇都杀了,不能白来。”
通道一路都是往上走,没有一丝光亮,伸手不见五指,就连他们手上火把的光都能吞噬一般,越往里,光便越暗。
他们一前一后,不知走了多久,直到踩上最后一层阶梯,手刚抚上石板门,便自动打开。
靳桃浪本来以为,以刚才那个架势,他们可能直接从山顶出来,而眼前分明就是一个新的密室。
四四方方的小房间,唯一的好处可能就是明亮了。
宵凡盯着角落的油灯,满满的灯油如今只剩一半,随着灯火一起燃烧的,还有空气中奇妙的微香……
整个密室里,还有一个类似棺材的大木盒子,前方还放了一张祭司的桌子,上头一个香炉不知用了多少年,烧的焦黑。
靳桃浪用一旁的木棒在香炉上试着刮了刮,发现里面居然是瓷器?
宵凡随手从木桌子下面拿出香,按照惯例,供奉坐化逝去的先人,这样得到他们传承的几率会大一些。
可靳桃浪忽然拦住了他,皱眉道,“这里很不对劲,应该不是我们要找的地方,先出去,找另一条路吧。”
靳桃浪的视线死死盯着香炉上面一缕久久不散的青烟,那青烟好似通了人性,如一双能监视万物的眼睛,让面前的人无所遁行。
宵凡有些不解,但还是放下了香烛,只不过他的视线落在了那口棺材上。
“这么一个奇怪的地方,也不知道谁是他的主人。”
宵凡只是随口念叨了这么一句,那个棺材板却忽然被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