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亚接过蛋,适时打了一个很大的哈欠,困倦道,“老大守了前半夜,现在还在睡,后面就交给你了。”
此时天蒙蒙亮,森林却早已被各种清脆悦耳的鸣叫叫醒,稍显暗淡的光线透过薄薄的云层和树盖在满是水汽的早雾中勾勒出一片又一片绚丽的薄纱,梦幻又真实。
见塞尔伽斯因找不到卡赫尔而魂不守舍的样子,坦亚心下了然,指了指头顶,压低声音,以前人的身份警告道,“老大喜欢跑到树上睡,你最好不要去打扰他,不然他一整天都不会有好脸色给你看的。”
“他什么时候会醒?”
坦亚又打了个哈欠,提手将眼角挤出的泪拭去,慢悠悠道,“快中午的时候吧,老大身体不好,多睡点恢复得快。”
说罢,摆摆手表示自己实在困得不行,就地坐下,靠着身后的树桩,不到一会,空气中便多了一道均匀的呼吸声。
塞尔伽斯仰头,枝干藤蔓交错间,卡赫尔一身黑色作战服很是显眼,他后脚起势,借助多个支点,如轻快的蝴蝶,干净利索地落在青年所在的枝条上。
树条粗壮,容纳两个成年人都绰绰有余,卡赫尔半坐着,劲瘦健拔的后背紧贴在仓褐的树干上,单腿屈起,使得本就修身的作战服更加贴身,细腰长腿,线条优美,每一寸的肌肉精密地覆合在骨骼上,简直完美到性感。
尤其是陷入沉睡时,浑身依然不肯放松的警惕和赤裸裸的威胁气息,这一切都让他犹如伊甸园中致命又诱惑的禁果,夺人心魄却又畏惧其强大的实力,两股矛盾加成,催化得人愈发心生荡漾,情不自禁。
塞尔伽斯看了一眼,匆匆移开视线,注意到旁边还有军校直播的超小型飞行器,别扭地散发精神力,让飞行器短暂失去信号,往别处飞去。
他一直很在意坦亚刚才说卡赫尔身体不好这句话,在他印象里,卡赫尔身上没有一点病人该有的特征,即使为omega,在特训时,展现出来的实力也丝毫不落下风,甚至还强过他……
这时,脑中精光一闪!
omega强过同等级的Alpha!
这种情况是肯定不会出现的才对,Alpha天生的性别优势就决定了即使位于同等级,omega也绝不可能强过Alpha,只有同为Alpha才尚有一战之力。
同为Alpha……
想到这,塞尔伽斯的表情骤然染上悲痛。
如果没有当初那支omega导向诱化抑制剂,卡赫尔根本就没有机会分化成omega,他向来都是金字塔顶端毋庸置疑的强者,披着一层恶霸的外衣,看谁都不爽,实则对自己才是狠的家伙。
他和卡赫尔一起长大,彼此之间都见过对方最脆弱的样子,真实的模样。
卡赫尔从来不是良善之辈,极善伪装,有时就连他也看不懂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
可毋庸置疑的是,卡赫尔很强,受那个垃圾家族和极品父亲所累,他很忌惮露出自己的弱点,给自己拼凑出一个不识大体的躯壳。
卡赫尔就艰难地外界的流言和内部的忌惮中生存了十几年,即使分化成omega这么弱势的性别,也没折弯他半分傲骨,他就像绿林中央为了阳光,拼命往上拔的玉竹,苍劲,有韧劲。
固然命运苦难,也未曾妥协。
光是这份心性,他连卡赫尔的尾烟都看不到。
而且卡赫尔现在的状态,没有发情期,也没有易感期,既不是omega也不是Alpha。从某种程度来说,是个比他们所有性别的人还要自由高等的存在……可这真的能被这个世界接受吗?
思绪刚落,卡赫尔的脸色猛地煞白,不受控的精神力化作一片片锋利的刀刃,无情地切割周围所有的生命体。
鲜绿的嫩叶被凌空斩断,下凹的蛇形藤条扭曲地摔打在地上,褐色的枝干或粗或细没有区别对待全劈断,“哐哐”砸到地上。
塞尔伽斯被逼得退到树底,坦亚被响声惊动醒来,刚睁眼就见前者一脸警惕,迷迷糊糊地把怀里的蛋又搂紧些,言语间毫不意外,显然是适应了。
“唔,老大做噩梦,攻击性比较强,别靠太近。”
“每次都这样吗?”
塞尔伽斯的担忧溢于言表,坦亚揉了揉惺忪的眉眼,稍微清醒一点后,坐直身子跟对方解释。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之老大的精神力挺不稳定,白天能控制住,晚上睡着后稍微松懈一点,就会变成现在这样,早上起来,脸色也会很虚弱,要缓一会才能恢复行动能力。”
塞尔伽斯皱眉,“所以你才会说他身体不好?”
坦亚点头。
塞尔伽斯垂首,心疼和压抑的情绪再次袭上心头,流入四肢百骸,撕扯着他的五脏六腑,痛到无以复加。
再来到卡赫尔身边时,对方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膝盖贴着胸,双臂紧紧抱住自己,是个极度无安全感的姿势。
塞尔伽斯压下眸底的悲恸,伸出手臂想把青年揽入怀中,可不逾矩的礼数还是叫他堪堪停下自己危险的思想。
克制地将青年额间的冷汗擦干,拍背生疏地哄了好一会,卡赫尔才渐渐从噩梦的颤抖里挣扎出来,凌乱的呼吸也恢复平静。
坦亚一点都不担心塞尔伽斯,眯眼稍稍瞄了眼两人所在的方位后,困意再次来袭,又睡着了。
再醒时,眼前的景物还没看真切,鼻子被先空气中食物炙烤的香味勾引,喉咙咕哝,不由生出贪吃的津液。
怀里早就醒来的蛋闻到味道后,跳得更欢快了,要不是破不出蛋壳,下一秒就能跑到塞尔伽斯脚边,卑微乞讨。
“哇!”坦亚兴奋地跑到火堆旁,指着架子上一块足够有脸这么大的蟹钳,崇拜地看向塞尔伽斯,“没想到你的厨艺会这么好,应该早点把你抢过来的,你都不知道我们这几天吃得有多难受。”
“之前闲来无事,学了点。”说着给坦亚递了一块钳子过去。
他提前将钳子切割开了,拿着直接啃就行,坦亚一点都不带客气的,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还不忘给塞尔伽斯竖个大拇指。
“哦对了,昨天老大把你带回来,你队员怎么说?”
塞尔伽斯拿着一根木棍,挑动火苗,“理念不合,分开就分开吧。”
当时艾诺不知道给他下了什么药,脑子“嗡嗡”的,糊涂得不行,只有顺着对方心意时,他才稍微好受一点。
难以想象,要是当时卡赫尔没能及时赶过来,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过,卡赫尔的信息素太犯规了。
怎么能这么,吸引人……
坦亚:“还好分开了,你们队伍啊,也真是奇怪,明明你才是队长,里面的最强者,可他们居然会护着那个叫什么艾的,跟下蛊了一样。聪明人都知道你这条大腿才是真的粗!”
“人家脸长得确实不错,实力也可以,你说呢,塞尔伽斯,那种应该是你最喜欢的类型吧。”不知何时,卡赫尔苏醒,像幽冥一样蓦地出现在塞尔伽斯身后,缓声道。
坦亚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梭巡,雷达“嘀嘀嘀”地响,赶紧把钳子里的肉都啃完,随口扯了个要去洗手的破理由就逃了。
三步之外就是河,坦亚这话是摆了明的给他俩腾出空间。卡赫尔也确实有些话想和塞尔伽斯好好聊聊,瞥了眼那抹仓促逃离的背影,默不作声地坐到坦亚刚才的位置。
等人走后,塞尔伽斯迫不及待地解释道,“我不喜欢他。”
“我知道,随口说说而已,别当真。”卡赫尔耸耸肩。
见对方这满不在乎的样子,塞尔伽斯的脸色霎时变得正经,口吻也很严肃,“随口说说也不行,你分明知道我喜欢的是,是……是你。”
卡赫尔心神一动,面上却波澜不惊,扬着调子问道,“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有喜欢的人吗?”
塞尔伽斯的表情一下子就蔫了,他垂下头,手下拨动的动作慢了下来,回答的声音也轻得快要听不见,“知道……但我不在乎……我可以等……而且我昨天亲了你……要对你负责的……”
亲一下脸就要负责,好久没听到这么可爱的话了。
卡赫尔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提了些,故作气愤,“我和你斗了这么久,你这样我会觉得你是在整我。”
“以前……是嫉妒你……”
塞尔伽斯薄唇翕动,绯色再次升腾,融入躲闪的眼神,傲雪凌霜般的俊美容颜仿若撞上名为“羞赧”的炙热岩浆,陡然迸发出比金色发丝还要璀璨的热烈。
卡赫尔喉咙未紧,声线里带着几分戏谑和难以察觉的沙哑,“嫉妒?那确实,毕竟小时候的你是真蠢,现在的话,好一点吧。”
听罢,塞尔伽斯非但没觉得冒犯,沉重的心情反而往上升了些。
忽然,卡赫尔眉梢微挑,提出一个很有意思的话题,“塞尔伽斯,我在想,像你这么理智面瘫的人,如果和人相爱,会变成什么样子?”
塞尔伽斯心头一个猛跳,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抬头紧紧地盯着青年含笑的昳丽眼眸,呼吸骤然变得紊乱,“之前的赌约,你还欠我一个愿望。”
“想好了?”卡赫尔拍拍手,嘴角的笑意加深,带着一抹狡黠,“别告诉我是想和我谈恋爱。”
塞尔伽斯摇摇头,“很简单,就是一个问题,只需要你说实话就好。”
靳桃浪摆摆手,“问。”
“你喜欢的那个人,是不是还没追到?”即便塞尔伽斯想要维持冷静,可耳垂还是不受控制地染上一层血红,他皮肤又白,脖子上也变得粉粉嫩嫩,看起来像染上春色绵绵情意的少年,纯情又可爱。
靳桃浪没想到这人会提这么简单的要求,心底轻笑一声,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中,点头承认。
得到这个答案的塞尔伽斯顿时像打了鸡血,兀自喃喃道,“还有机会,还有机会,我不是小三……”
靳桃浪将这些都听了个遍,没忍住,笑了出来,却不小心扯到伤处,捂着胸腹,痛吸了一大口气。
塞尔伽斯忙不迭上前,一下又一下地轻拍着他的脊背,眉头紧蹙,“没事吧?”
“不用这么紧张,死不了。”靳桃浪扯开嘴角,微微一笑。
他只是受了伤,昨晚在剥离精神力的时候没了平常的准头,一时有点吃不消而已。可看到塞尔伽斯那张恐惧又害怕的脸,他又忍不住起了逗弄心思。
陡然,他捂着嘴,重咳了好几声,每一下都要把肺和血咳出来一样,连带着脸色也苍白不已,活像下一秒就要踏进棺材的人,吓人极了。
塞尔伽斯关心则乱,伸出的手找不到安放的角落,只能无措地虚悬在卡赫尔轻颤的脊背上,不敢靠近又渴望触碰。
眼见青年的情况愈演愈烈,细腻的手掌陷进砂石,指尖划过一道道挣扎痛苦的痕迹,印在塞尔伽斯的眼底,焦躁又心急。
靳桃浪也没想玩这么大,就是,不小心玩脱了。
感受到掌心染上一抹炙热的暖流,神色一窒。
塞尔伽斯瞳孔紧缩,愣愣地盯着对上指缝一点点渗出的血红。
刺眼极了。
这时,他什么也管不了,瞄到手环的呼救按钮,混乱慌张的思绪才骤然回笼,他可以主动放弃比赛,这样卡赫尔就能得救了!
“等一下!”
靳桃浪赶紧用另一只手拽住塞尔伽斯这自毁前程的举动,喉底的话被血液堵着,手掌捂着,听着有些含糊,还有一丝微滞的心虚。
“我这是老毛病,自己会好的,你别……放弃比赛。”
塞尔伽斯满脸不相信,无奈,靳桃浪只能耐下心继续劝道,“就算你现在按下呼救,让那些医疗官过来,他们也治不好我,而且……”
后面的话尽数藏回喉齿间,靳桃浪颇为呆愣地感受着塞尔伽斯怀抱的温度,他的手臂几乎用尽他全身的力气,是一股恨不得将他融入骨血的偏执和委屈。
这时,耳边传来一声又一声近乎哽咽的起誓。
“让我喜欢你吧,卡赫尔,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