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的南疆N市，天气依然炎热。此处季节若以气候划分，全年不过两季，唯冬与夏，不似五岭以北那般四季分明。
作为南疆G省的首府，N市这十年来开发力度很大，基础设施与繁华程度不输国内各大经济区的二线城市。
广宁区是N市这几年重点开发的一个区，尽管是国庆期间，这里的工地依然一派热火朝天景象。
“小白，把玻璃吸盘准备好，加把劲装完这两块玻璃我们就下班了。”一处工地的高楼外，两台吊篮并排固定在三十楼外，一台吊篮上的大师傅对着另一名小伙子说到。
“好嘞兰哥。”小伙子手脚利落地准备着工具。
这是玻璃幕墙的安装工序。
因为要安装的玻璃刚好处在两台吊篮之间的空隙，而玻璃的规格是1.5*2（米），所以需要两台吊篮进行配合作业。
这种玻璃是中空双层的钢化玻璃，一平米大概重七十斤左右，在高空作业必须四个人才能稳妥抬起来。
“小山，吊篮固定好没有？”兰哥在要装上玻璃的位置做好准备工作后对着另一台吊篮问道。
“好了兰哥，两台吊篮都绑在一起固定好了。”小山回道。
“好，老样子，小山和小白兜底，我和阿修抬起来，然后兜底的对好托块放进去。小心左右两边的玻璃角，别碰到了。”兰哥说着站到了吊篮中层护栏上。
一般来说吊篮作业是不允许站到护栏上的，但是玻璃幕墙的安装大多数时候必须要站上去。
因为玻璃太高，不站上去就没办法出力与扶住玻璃。
“好嘞，兰哥、修哥，你们扶好了哈，山哥，一，二，起！”小白与小山半蹲在吊篮里玻璃两边默契地抬着玻璃吸盘的把手把玻璃提了起来并慢慢站起。
兰哥与阿修站在玻璃两边一手扶着玻璃一手提着吸盘发力。
“校准位置。”兰哥一边发力一边指挥道。
“哎呀！我这个吸盘吸不住了，玻璃正在下滑！”小山一声惊呼。
玻璃果然往小山与阿修那一头渐渐倾斜，小山的吸盘不受力，就靠阿修一个人出力很难扛得住。
“不要慌，我来托住，山哥你重新换个吸盘。”小白说着往小山那边横移了一个身位，然后伸出手臂兜住倾斜的玻璃发力。
“嗯，坚持住。”小山松了口气连忙把打滑的吸盘拿下，然后换了个新的吸盘重新打上。
“兰哥，阿修，你们扶稳了哈，我们要放进位置了。”小山换好吸盘后和小白对好玻璃位置，随后把玻璃底部压进了幕墙龙骨的框架中。
随后兰哥与阿修检查了下左右的缝隙并做好调整也把玻璃上部压了进去，最后把压块打上固定好。
“小山，以后抬玻璃之前记得先检查吸盘。玻璃掉下来坏了不要紧，就怕伤到自己或者别人。”兰哥爬下护栏好心说了句。
“嗯，是我疏忽了，还好小白上手了，而且气力不小。”小山拍了拍小白的肩膀。
“加把劲，再装一块收工。人家放假我们没办法，只能早点下班。”
阿修说着解开吊篮移位为下一块准备。
“小白，明年就要高考了吧？有没有信心阿？”小山一边做准备工作一边问道。
“马马虎虎吧，这年头，想读大学还是有的读。”小白看兰哥与阿修解开了吊篮，边把吊篮开到合适的位置边随口说到。
“争取考好点的大学，这年代没有知识与技术只能像我们这样在工地做最苦最累的活了，唉。”兰哥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
“也不算吧，兰哥和诸位哥哥们不是活的挺潇洒嘛。再说了，工地的工钱比好多人都高呢。”小白停好吊篮与阿修一起把两台吊篮绑在一起。
“话是这么说，但是工地的活不稳定啊。有时候下雨或者没材料，一个月才十几二十天班，有时候做完一单要等一两个月才有一单，一年下来能有120-160天班就算不错了。”阿修摇了摇头继续道：“这样算下来，一年到头也就五、六万，这还没扣去吃喝拉撒呢。”
“生活不易阿小白，唉……”兰哥拍了拍小白的肩膀又叹了口气。
众人齐心协力三两下就把另一块玻璃装好了，然后收工。
小白愉快地从兰哥那领到了三百块的工资并婉拒了工友们的约酒独自回家。
小白全名白玉京，N市二中的高三学生。七岁时父母离婚，被判给了母亲。十一岁时母亲另嫁，白玉京无所适从，自己搬出来独住，一直到现在。
父母每个月都会来看他一两次并给他留有生活费，但是白玉京比较犟，认为离了他们他自己也能活。所以从高中开始便趁着周末或者节假日出去找零工做。
起初人家看他稚嫩且未成年，四处碰壁，也只有一些拳馆、道馆收他做做临时陪练。后来他高一一年从一米七零长到了一米七九且壮实，才开始接到一些搬运之类的苦力活。
高二的暑假，他去各大工地转悠做小工才开始接触到兰哥这样稳定的包工队伍，从那之后白玉京便不用到处兜活了。
兰哥他们看他年纪小且还是学生，尽管打的零工，也是按自己人一样的标准发工钱，还是现结的。
一般来说，工地的小工这年头也就两百六、七左右，中工两百八到三百，师傅才能拿到三百五或更多。再来，工地的钱大多不是现结的，都是工程做完了一两星期内才结。白玉京能现结还是兰哥他们照顾的缘故，那可是兰哥他们这帮包工的队伍拿自己的钱垫出来结给他的。
白玉京住的地方是一处旧厂房的厂区宿舍，地处江南区一处不算繁华也不算萧条的地方。
白玉京回到的时候刚好下午五点，这是提前下班的缘故，往常没有傍晚七点多是到不了的。
“老头，今晚加餐！”白玉京提着大包小包的菜走过厂区大门时向门卫室里喊了句。
“有酒没有？”门卫室里传来略显苍老的声音。
“天龙泉一瓶，想多喝自己买。”少年头也不回喊到。
回到租住的宿舍，少年开始料理食材。独居数年，从什么也不会到什么都会少年可没少下功夫。大半小时，两荤两素便上了桌。
“哟，难得呀，红烧猪蹄，京哥儿今个赚了不少？”门卫室打过招呼的老头踩着点进了屋。
“嘿，国庆，工地提前下班，弄点好吃孝敬您老。”少年脱下围兜把熬着汤的火关掉。
“嗯，孝心可嘉，就是老头来老头去的听着不是滋味。”老头身材高大，浓密的须发已全白，看着有些像李亚鹏版笑傲江湖里的风清扬。
“嘿，您老人家还在乎这称呼嘛！老头叫着亲切不是。”少年典着脸说到，手里已经拿了碗筷。
“就你小子歪门邪道多！”老头也不介意，自顾着往桌子边一坐。
少年立马盛了饭递过去，然后又把一瓶酒与杯子摆到了桌子上。
“怎么样，上次你说五脏已隐隐有了热流，如今？”老头饭都没扒一口便先开起酒来。
少年端着饭碗坐在老人对面，听到老人发问脸色严肃了起来：“半个月来热流虽然渐渐变强，但是总感觉还差些劲，死活没有激活您老说的气海。”
“不急，能在五年时间内差不多突破到合气境已算是少有了。”老人举杯抿了一口继续说到：“要知道大多数人打熬筋骨一辈子都没法生成真气呢。”
“这是为何？”少年早就想问出这个问题了。
按说，真气都是靠打熬筋骨到极限以刺激五脏生成的。
“这就得说到根骨与资质了。”老头瞥了一眼少年说到：“根骨根骨，说简单点就是你吃下去的东西有多少吸收率。资质呢，就是转化率。”
少年听着听着瞪大了眼睛，连嘴里的东西都忘记嚼了：“就这？”
“不然呢？”老人夹了块猪蹄吧啦两下嘟囔着腮帮子继续道：“手艺有长进呀。”
“嘞了个去，以前看电视看小说，那些动不动就说根骨资质的，就不能说白点。根骨资质不佳的就是白吃嘛！”少年瘪了瘪嘴继续对付自己的手艺来。
“……古人讲究的是雅，含蓄。比方说，出恭，是不是比大便含蓄而文雅多了？”老人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巴说到。
“……”少年听着老人的比方不禁眼角抽了抽，差点把嘴里的食物给喷出来：“吃饭的时候能不能说那么恶心的事情？”
“《庄子.知北游》看过吧？”老人举杯一口干完斜眼问到。
少年瞪了老头一眼不作声。
“道在屎溺，这可是先贤所说的，何来恶心一说。”老人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后继续说到：“一般来说，根骨资质不是很差的人，打熬筋骨个十年八载的也就生成真气了。而打熬筋骨，合适的年龄大多在十二十三岁。太早了筋骨与五脏没完全长成，伤身。太晚了么，筋骨已经定性，要与五脏相互反馈比较难，当然，也不是不行，只是事倍功半。”
“这样说，我的根骨资质那不是逆了天了？”少年嘚瑟。
“用你的话说，逆了天的根骨资质不就是饭桶么。”老头嘿嘿一笑。
“……你会不会说话！”少年一脸黑线。
“按照现在的进度，这一两月内，你就进合气了，到时别瞎自我引导。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我来指引你冲穴开内识。”老人稍微有些郑重说到。
“知道了，您老都说了不下五遍了。”少年一脸不耐烦，不过似是想到了什么，又疑惑发问到：“如果没有人引导，就不能自己开内识么？那第一个熬出真气的前人是如何开内识的？”
“每个时代修出真气的大把人在，但是没人引导而开成内识的少之又少。第一个开成内识的，可能是意外，也可能是在一大堆失败者的经验上成功的。”老人整理了下思绪接着说到：“真气在生成之后便会囤积于气海，而未经锻练的气海容量是固定的，当气海屯满真气之后，五脏也就停止生成与输送。待到一定年纪，身体机能开始衰竭，气海内的真气又会本能地反哺五脏达到延年益寿的效果。”
“没有开成内识的人，大多都会出现这样的结果。毕竟经络与穴位，实在太复杂了，不是小说、电视里那样胡乱拿着本秘籍就能练成啥啥啥神功。”
少年听得很认真，一脸郑重。
“这些年你剑艺也小有成就，待你开了内识，高考完我带你去找几个小辈切磋切磋。”老人看着少年，一脸欣慰。
“……小辈？也是和你这样老不死的教出来的？”少年有些讶异，接着跃跃欲试。所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如今没有帝王家，那也得有个圈子比较比较是吧，不然学这玩意也太寂寞了。
老头一听这话立马吹胡子瞪眼地：“怎么说话的？谁老不死了？”
“抱歉抱歉……您老人家贵庚？”少年小心翼翼问到。
“……哼，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老夫就不与你计较了。”老人说完又瞪了少年一眼便自顾自夹菜吃酒。
“说起来……老头，不，老先生，认识您六、七年了，还不知道您老来历呢……这些年我说叫您师父您也不答应……”少年站了起来亲自给老头倒酒有些磕绊说到。
老头略微抬头瞥了少年一眼，接着正襟危坐道：“小子听好了，嗯，老夫姓盖……嗯，看在你还有点孝心的份上，勉为其难收下你这个弟子吧。”
“……感情您老挂在门卫室工牌那的甄有财是假名呀……”少年脑路奇葩，居然想到了这茬，一脸惊讶。
“嗯？！”老人一脸发黑斜视少年。
“啊，师父在上，弟子白玉京给您老磕头。”少年悟性不差，立马一拜头地连磕三个响头直震得地板“咚咚咚”作响。
“嗯，算你小子过关。”老头伸出一手把少年扶起，一脸欣慰。
“师父，您老这姓氏挺生啊……”少年坐回位置。
“待到合适的时机老夫自然会告诉你为师的来历，为师虽然也点拔过些人，但是真正收为弟子的唯你而已。”老人看着少年说到。
“咦……是不是因为我根骨资质千年一遇啊，哈哈哈哈。”少年嘚瑟大笑。
“饭桶。”老头不置可否，自顾自吃饭夹菜。
“师父刚才说带我去与人切磋……是不是所谓的走江湖闯荡武林啊？”少年一脸向往地问到。
“……少看些乱七八糟的电视和小说，现世哪有什么武林给你闯。再说了，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出门被人打死也不嫌丢你师父老脸？”老人没好气说到。
“师父，前面一直听您说合气境，这是生成真气的境界对吧？那还有那些境界？”少年转移话题虚心问到。
“嗯，打熬筋骨的阶段统称养器，器物的器。这阶段以强筋煅骨为引，激发肉体潜能以刺激五脏生成真气。生成真气后称为合气，空气的气。合气之上为合器，也是器物的器，合器之上为驭神，最后为离魂。”老人举杯一仰而尽看了眼听得津津有味的少年接着说：“合气到离魂每一个大境界都分为三个小境界。合气分为开脉、结经、填穴。脉为纵河，经为横江，穴为湖泊，真气由气海而出，纵贯江河填满湖泊再归气海，可得圆满，入合器。”
“合器合器，合的是器物与人身。一境曰练器，便是寻来赤铜精金以自身真气收于气海炼化成自身所需兵刃。二境曰驭器，观其名知其意。三境曰化器，天地万物都有其脉络，所谓化器便是人与器通灵，以真气点化出器物本身的脉络与自身相连，这便是合器。”
“驭神三境为：五气，三花，一元。离魂三境则没有具体称谓，个中原因……因人而异。这后两大境离你太遥远，以后若能爬的足够高自然而然就明白了。”
少年听得入迷，一脸神往，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然后兴奋问到：“师父，庄子说的朝游北海暮苍梧在哪一境界才能做到？”
“严格来说，只有驭神境才能做到。不过有些妖孽不可以常理喻之，他们在合器圆满也有可能做到。”老人想了想说到。
“师父……那您看……我是不是那（有些妖孽）里的一员？”少年腆着满脸希翼望向老人。
“……吃饭。”老人一脸嫌弃，心里想着收下这个弟子是不是冲动了？
“师父，一般每个大境界需要多久才能达到？”少年收起玩心正儿八经发问。
“嗯，刚已经说了，养器入合气大概十年八载的。合气入合器，快的三、五年，慢的几十年，也有可能一辈子都入不了。合器入驭神，老夫见过最快的只花了三年。至于驭神入离魂，没有低于五十年过的……”老人说着说着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
少年脸上浮现震惊之色：按照老头这么说，那不是练着练着一辈子就没了？想到这里不禁一脸沮丧，一辈子的时间都拿去练功，练成了人也快进棺材了……
老人回过神来看到少年的脸色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他的心思了，于是莞尔道：“入了合气境之后，就算开不了内识，真气反哺自身，少说也能增加个十来二十年寿命。当然了，不出意外的话。开脉一境至少增寿二、三十，结经同理，填穴更不用说，直接翻倍。所以纵然不能入合器，但凡达到合气第三境，活个两百岁都没问题。”
“啊……”少年脸上的沮丧瞬间被兴奋、憧憬所取代：“那……师父，您在哪一境？贵庚？”
“……吃饭！”老人没搭理少年的问题，板着脸呛了他两字。
“师父……那不是说，那些什么古神，飞升，也是真的？”少年不在纠结于老头的境界与“贵庚”，转而向神话传说寻根。
“彭祖寿八百是真的，还可能写少了。”老头斟酌了下词句继续说到：“入驭神之后，已经差不多可入神话的下限了。”
“……那现世中这些人很多吗？”少年小心翼翼问到，他忽然想到一个历史名人：葛洪。
老头该不会就是这位写下《抱朴子》的大佬吧？回忆着与老人认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当初为了诱惑自己打熬筋骨，什么飞檐走壁隔空驭物可没少使……
“这些人入不了现世，就是蛰伏在现世，也不会很多，更不会影响到现世的历史走向。”老人以为少年担心这些人会作乱凡尘。
“师父，那那些道藏说的是不是真的？比如什么《抱朴子》、《太上感……》、《……参同契》之类。”少年打了个小心机。
“……为师姓盖，不是葛洪那个葛。”老头是什么人，自然看出少年想打探他身份的小心机：“那些道藏……看看可以，合器之下没甚用处。现阶段，人身才是最基础的修行法门。待你开了内识便明白了……”
一顿晚饭两人一问一答聊到月见中天才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