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内的一切停留在凝冰岛时期,并没有海云雪袭杀之事,方昱一家三口过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平淡生活,虽枯燥却幸福。
方昱从溪河捉了一条肥美的鱼,用小火烤着。
很快香味四溢。
小婵儿趴在他腿上,一副小馋虫的模样,容檀雅则坐在一旁微笑看着父女二人,落日的余晖撒入峡谷,一切是那么平静优美。
……
梅子金黄杏子肥,麦花雪白菜花稀。
日长篱落无人过,惟有蜻蜓蛱蝶飞。
……
也许田园生活最适合方昱,哪怕明知这是幻境,这一刻方昱都涌现无尽心甘情愿沉沦的念头,外面的争斗,杀戮,修行真是自己想要得么?
何为武道?
窃阴阳,动乾坤,逆天而行,与天争,与地争,与人争,方为武道!
武道所求为何?
超脱。
长生。
逍遥。
那所谓‘逍遥’又为何?
方昱看着面带微笑的容檀雅,看着怀里的小婵儿,闻着喷香的烤鱼,方昱内心迷茫起来,这难道不是‘逍遥’?纵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我求武道那么久,却没想到,距离目标最近的一次,却是在凝冰岛。”
方昱喃喃自语。
容檀雅疑惑问:“怎么了?”
“没什么,鱼好了,吃鱼吧。”方昱将烤鱼铺到荷叶上,一家三口在欢声笑语中享用,夜幕降临,一起躺在草地上看着漫天星辰。
小婵儿不停询问这是什么星,那是什么星。
方昱一一作答。
“爹爹能不能给我摘一颗下来啊。”小婵儿问。
方昱:“只要你想。”
“那我……嗯,算了,明天吧,我困啦,想去睡觉。”小婵儿像是一只树袋熊挂在方昱身上,让他抱着进房间。
安抚好小婵儿睡下,方昱正欲出门,看到另一间房间里容檀雅换了身睡裙,见他要出门,疑惑问:“你要去哪?”
方昱看向床头。
床头有两个枕头,旁边橱柜还有他的衣物,看来在幻境中,自己早已跟容檀雅同居。
方昱笑一下,道:“我出去看看。”
谁知道容檀雅像是意识到什么,轻声问:“你是要离开吧?”不等方昱说什么,她系好扣子,也走出来:“我陪你。”
夫妻二人来到屋外。
方昱借助月光,看着眼前佳人,眼神带有疑色。
容檀雅轻声道:“我知道我不是真人,你想要离开这里的唯一办法,就是将我跟婵儿一起杀死。”
方昱脸色一变:“你知道?”
“嗯,在今天见到你的那一刻,我突然知道自己不是真人,但婵儿并不知道。”容檀雅眼里噙着泪水,抬头看着方昱。
她想笑,却在笑着哭。
这位‘容檀雅’的记忆全是假的,但对于她而言,一切都是真的,直至今天中午看到方昱才明白。
对于方昱而言,一切仅存在半天时间。
对于她而言,从圣虎行省家族逃婚,在浩然书院初见方昱,在摩呼罗迦界有肌肤之亲,在凝冰岛诞下女儿,又跟方昱重逢,隐姓埋名至今。
一切都是真的。
这是她的前半生!
现在她却发现,记忆是假的,自己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最恐怖的是,她还知道让方昱离开的唯一办法,就是亲手结束她跟小婵儿的性命。
容檀雅看着方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方昱在得知前因后果后,脸色变得非常难看,这一刻他想要把梦宗遗迹轰成飞灰,这个上古仙宗太可恨!
“我不信!”
方昱留下一句话,破空离开。
在他遁出山谷的瞬间,明白容檀雅所言是真的,波澜壮阔的海面随着他的进入,忽然变成无穷无尽的迷雾,无论是攻击还是横冲直撞,在迷雾中一点用都没有。
最终他又折返回山谷。
明月在空,溪流潺潺,山谷中有虫鸣,容檀雅还站在竹屋前流泪,甚至泪珠都没有滚落脸颊,在方昱回来后,泪水才落下来。
方昱脸色一变:“时间凝固?”
“这座幻境是给你的,你不在,时间不会流逝。”容檀雅对幻境非常清楚,这也是梦宗可怕可恨的地方,故意让她知道。
逼方昱做艰难抉择。
对于人心的玩弄,梦宗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你,你能……能不走么?”
容檀雅声音细微问。
方昱眉头皱成川字,片刻后,沉声道:“抱歉,你跟小婵儿还在外面等着我。”
“那等到天亮行么?”容檀雅又问。
这次方昱点头同意。
一夜无话,气氛压抑,方昱跟容檀雅没有同房,俩人坐在小婵儿的房间里看着女儿酣睡,直至朝阳初升,晨曦照进竹屋内。
小婵儿伸个懒腰醒来,看到俩人都在,咿呀道:“爹娘,你们怎么都在这啊。”
“你爹说今天带咱们出海。”
容檀雅笑道。
小婵儿顿时兴奋无比:“真的?太好啦,我要出海啦,爹爹最棒!”她从床上跳下来,扑进方昱怀里,方昱愧疚的摸摸她脑袋。
“我去做早点,吃完就出海。”容檀雅做饭。
一家三口吃完早餐,在方昱的带领下遁向海面,说来也奇怪,这一次的海面就是海面,没有任何迷雾,方昱扭头看向容檀雅。
容檀雅点了点头。
方昱立刻明白,容檀雅母女是幻境阵眼所在,她俩在哪,哪里就是幻境,不将母女二人斩杀,永远都无法离开。
方昱沉默御空。
很快,来到大海中央,小婵儿看到一条大鱼,兴奋地指点着。
容檀雅则扭头看向他,带着凄然微笑,祝福道:“动手吧,愿你早日出去,跟我和婵儿团聚。”
方昱心如刀绞,闭上眼睛,右手轻轻一挥。
生死之道以黑白二气形态浮现,笼罩母女二人,在小婵儿的疑惑声,将母女二人带走,容檀雅和小婵儿一死,幻境消失。
方昱发现自己处于一个空旷的大殿之中。
他脱困了。
但心中怒火却史无前例的旺盛,攥着屠龙枪的右臂,青筋如同小蛇般鼓起,胸腔里的杀意,就像是一座压抑的火山,已经到了喷发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