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的小院中,和天闲的紧张鲜明对比的是两人依旧在下棋聊天,城内惊天动地的打斗声似乎和这里没有任何关系。
“似乎熬过这一次了。”灵官在新的棋盘上放下了旗子,推演着上一局落败的过程。
“是啊,不愧是我的女婿。”白随便在棋盘上拍下了旗子,发现拍在了灵官的棋子上,索性把他的棋子直接挤走,自己放在了那。
灵官也不恼,继续放下棋子,说道:“不过还没有到真正考验他的时候,但我觉得,他似乎已经快要达到极限了。”
“谁知道呢。”白一副不负责任的口气,“这种事谁也不知道结果到底会怎么样,别说是这个小鬼,就算是我们……当初也不知道会发生今天的事情。”
说着白把酒壶在灵官面前晃了晃,“你从前是最爱喝酒的,我还记得呢……”
“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白哈哈一笑,“的确,那个时候我还不喝酒,而你也还有肚子喝酒,你看……时间改变了一切,当初我们谁也不会想到我们竟然会变成现在这样的怪物,啊……卡琳娜,真是个美丽的女人。”
“都过去了……我已经记不住卡琳娜的模样了。”灵官缓缓摇头。
“我记得……”白挑挑眉毛,“她死去的那一刻,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时候我就明白……我们终究会变成奇怪的东西,因为我们必须活下去。”
喝了口酒,白又嘿嘿的笑了起来,“有时候,真羡慕先死去的家伙们,生命对于我们来说……你说算是诅咒吗?”
“是希望。”灵官敲了敲棋盘,“该你了。”
“哈!希望?真难得你还记得这个词儿!”白又随手拍下一个棋子,“那么你应该支持我才对,不用非得跑到这里来看着我,我们之间还需要这样吗?”
“我并不是为了你才来的。”灵官岩石似的面孔似乎皱巴了一下,棋盘上一共就四个棋子,而自己放下的两个棋子居然神奇的都移动了位置,似乎是刚才白的袖子……
灵官有点明白为什么自己总是输的莫名奇妙了。
直接放下了两个棋子,灵官不动声色,“那些事我已经不再去想了,我们区区的人类,根本无法做到那些不可能的事,起码现在这个世界还算美好,在我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就算只是一种假象,也希望能维持下去。”
白点点头,落子,明目张胆的拿走了灵官的一枚棋子,“卡琳娜曾经说,你是最好的男人,似乎的确是这样,无论是对女人,还是对这个世界……”
“不要再说她了……”灵官沉声说。
白不以为然,“既然你不再想从前的事,那么根本没必要在意,而且我有一种预感……我们也没有多少机会回忆从前的事了。”
灵官抬起头,面上隐然有些惊讶,“你说什么?”
“你不觉得吗?一切发生的太快了,两千年平静的时光短短几年内就被完全打破了,我想临界点已经来临了,无论是我这个四处流浪的人还是你这样依旧保护这个世界的人,都已经没有时间了。”
灵官沉默了一阵,“你真的……这么觉得吗?现在的人类大陆还很稳定,各种迹象都表明……”
“看看城内的情况吧!”白打断了灵官的话,“摩云山脉或许一万年后还是那个样子,但人类大陆上已经完全不同了,就在这座城市里,就在我们眼前发生着一些事情,难道你觉得这和平静的人类大陆还有什么关系吗?”
灵官再次陷入沉默。
白扭扭脖子,“那个小鬼是一个机会,虽然这对他来说十分不幸,但我想就算他不出现,情况也会向这个方向发展,不是这个天闲,就是另外一个天闲,老朋友……我们真的没时间了。”
灵官站了起来,目光仿佛能穿过黑夜,凝视着火叶城中心广场的方向,“但……这也只是一个从缝隙里溜过来的东西而已,你真的相信会引起剧变?”
白呵呵而笑,“几年前,我看着他从天空坠落到寂静森林里,我当时就在不远的地方,那种感觉……我的老朋友,真的是太神奇了,我第一次有那种看到一个人就觉得心惊肉跳的感觉。”
白一骨碌坐了起来,脸上露出几分怀念,“那个还是圆圆脸蛋儿的小东西,让我仿佛看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神奇的东西,虽然他当时明明一点价值都没有,但很快他就找到了雪,拿到了邪眼魔剑……我想,或许命运已经降临了。”
灵官摇头,“你的想法还是这么跳脱,我不管将来是不是可能发生什么,但起码现在我不会让某些东西破坏这个世界。”
“你难道不想早点结束这一切?”白耸耸肩膀。
灵官转身,凝视着白,“从很久之前开始,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白嘿嘿的坏笑,“那么你也就不用介意我做些什么了,放心吧老朋友,我不会把你小心呵护的这个世界砍成垃圾的,那并不需要我去做。”
灵官又看了看广场的方向,“我们来打个赌吧!”
白双眉全跳了起来,“什么,你居然要和我打赌?那些该死的诸神们啊!那已经是两千年前的事情了,而且你从来没赢过我。”
“这一次,一定会赢!”灵官低沉的声音中满是信心。
“好……你说吧。”白懒洋洋的应承。
“如果那个小鬼死了,你就要和我回圣灵殿,帮我十年的时间。”
白直接一翻白眼,“就知道你忽然要打赌没安好心,那个小鬼死了我为什么要跟着倒霉?”
“反正那之后你也没什么事情可做了,不对吗?”灵官的声音不高,但字字沉重,“在北部高地,在极北之地……你最后一次尝试也失败了,不对吗?”
白的表情微微冷了下来,皱皱眉,然后立刻又恢复了懒洋洋的模样,“是的,我没成功,可就算我再也没有办法,也不代表我就喜欢呆在圣灵殿那种鬼地方,哦~~”
白一下想起了什么,“你还没说你输了的话怎么样呢?如果条件足够好的话,我或许可以考虑一下。”
“如果这个小鬼活了下来……”灵官沉吟起来,好一阵才说道,“我也可以帮你!这样你满意了吗?”
白又是一翻白眼,“废话,这个小鬼如果活下来,你自然要来帮我,你当我是傻子吗?不赌不赌!”
灵官有些恼火,“那你想怎么样?”
“依我看……”白转了转眼珠,“你就留下来教教那个小鬼有关古神铭文的知识吧,嗯……你似乎就这点用处了。”
灵官石化过似的脸竟然涨红了,“你真的要这样?”
“怎么,不敢?”
“你自己为什么不教?”灵官这次真的是恼了。
白嘿嘿的笑,“老朋友,别生气,我自然也可以教他,但……他需要的是更详细和系统的教导,我擅长的是为他引路,知识……那从来不是我擅长的方面,我去教他的话,或许他只能一知半解吧。”
“你只是想自己轻松而已吧?”
“当然不是,这可关系到这个大陆今后的情况,我怎么敢怠慢呢?你看你还是向以前那样喜欢怀疑我,我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怎么样?这个条件可以说非常划算的。”
灵官哼了一声,“好!我答应你,但依我看……恐怕这个小子已经挺不过去今天晚上了!”
白深深呼吸了几下,“比我想象的还要难熬啊,我预计是三天的时间,但似乎……已经开始提前了。”
望了望夜色,距离黎明还有一段不短的时间,白不由叹气,“但愿再升起的太阳依旧是美丽无比的……”
天闲完全不知道再城内有两个超然的家伙洞悉着整个城内的局势,也不知道自己今后的命运正在被这两个家伙考量摆弄着。
天闲坐在广场中心的桌子边,双拳紧握,眼中全是血丝。
瑶瑶出现了!瑶瑶出现了!
天闲脑子里全是这个想法,甚至有些容不下其他的念头。
就连天闲自己都有些骇然的发现瑶瑶的出现对自己的冲击会这样剧烈!逆心诀已经在极力压制澎湃的心血,可是效果甚微。
瑶瑶竟然出现了,而且和那个诡异的东西无法解释的重合在一起!
按照露娜的说法,生命的痕迹绝对不会骗人,现在城里那个莫名的东西就是瑶瑶,但天闲绝对不相信会有这种事情!
瑶瑶怎么可能变成怪物!而且那看起来根本不是瑶瑶!就算是精灵的秘法也不可能保证百分百的准确!
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东西是未知的,这个东西本身就是一个谜团,一切不能用常理来推断。
而且,瑶瑶绝对不会变成怪物!没有理由,也没有方法!
天闲的脑海里不多的思考空间全部在用来思索那个怪物的来历。
这个东西显然拥有某些古神的力量,那种过分强悍的模仿能力绝对不会是这个世界上合理的生物所具有的。
而这个东西虽然不会是瑶瑶,但是……但是应该和瑶瑶有着某种关系,应该是这样的……
那么涉及到瑶瑶的话,巴巴洛特的嫌疑就无限放大!这个怪物的出现很可能是巴巴洛特从中捣鬼,他不知道用什么办法从其他的世界降临了某些东西,或者根本就是某些力量,狄斯塔丽的出现和这种做法有着直接的关系。
那么这个东西应该也是类似的,是巴巴洛特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弄来的怪物!一定是这样的!
“黑……休息一下吧。”雪的小手忽然轻轻的落到天闲的额头上,温柔的擦去了汗珠。
天闲怔了怔,抬头看了看雪,四目相对,天闲感到心中一团乱麻。
雪的眸子还是那么清澈而平静,但这让自己的心中更加混乱,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
瑶瑶的影子好像一团火,疯狂的灼烧着天闲神经。
“黑,要救回瑶瑶,就要冷静。”雪轻轻的说,一遍一遍抚摸着天闲的脸颊。
天闲知道,天闲自然知道这一点,可是精灵秘法侦测到的生命痕迹始终在天闲眼前浮现,仿佛一根刺扎在心中,无论如何也摆脱不掉。
雪轻轻俯下身,额头贴住了天闲的脑门,“黑,就算她变成了什么也没关系,当初我已经迷失在虚无幻境,你依旧带我回来了,不论她变成什么样子,不论她去了哪里,你一定能救回她的。”
天闲浑身微微一震。
雪的话终于起到了作用,天闲呆呆的望着眼前绝美而宁静的面庞,心中仿佛空了一样。
“雪,瑶瑶她真的会……”
“也许……但有什么关系呢?”雪微微抬起头,睁开眼望着天闲,“安详、宁静的生活早依旧离我们远去了,在这个世界的漩涡里,我们还能在一起就好。”
天闲的双眼一阵放大,眼中忍不住有泪花滚动,“她……她还那么小,她曾经……曾经救跟在我身后,拉着我的衣襟……或者骑着我的脖子去摘野果。”
天闲感到心中一股难以抑制的悲痛喷涌而出,“她跑去清潭给我送吃的!被那条臭鱼吓的大哭……她被二叔骂也跑来找我哭……隔天她不理我了,因为我没有带她去抓鱼。”
天闲笑了起来,笑的泪流满面,“她只是个和所有事情毫无关系的女孩子……只是我表妹而已,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她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
“瑶瑶……我的瑶瑶!是我对不起她!是我悔婚,是我离开了火雾山!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天闲放声大笑。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亲人,这是让每个人都觉得十分敏感的一个称呼,在场的每一个人或多或少都有着自己的不幸,没有人有一个完整而幸福的家,亲人在世界的漩涡中离散消失……这种痛苦每个人清楚的明白。
而这份活生生,就呈现在眼前的愧疚,深深的让每个人体会到那份刻骨的伤痛。
雪轻轻抱着天闲,抚摸着柔软凌乱的黑发,“哭吧……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