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许久不见的张贺站在一众医者之前,挎着方正的药箱,不掩欣喜的望着她。
清宁召了百草阁的人,自然是早就做好准备会遇见熟人的。
却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看到张贺。
“来搭把手。”
她语气自然的,还如同在百草阁时,从未离开过一般撄。
这满屋子的伤兵,也实在没有什么时间给她们扯别的。
自然就是一上来就要做事偿。
张贺眼中湿热,手上的动作却很快接了上来。
接骨、治伤什么,其实张贺一直都比她要在行。
这些事也一直都是做惯了的,干脆利落的很,一时间便剩下了骨骼相折之声。
清宁相对来说,一直都只是个搭边的。
很快就变成张贺为主,她做那个搭把手的。
两人做起这事儿也算默契,毕竟一个地方呆了那么些时日。
对对方的习惯,都算有些了解。
一时忙起来,便没了说话的机会。
这里人数众多,无法提供数量庞大的止痛药物。
采购保命的药材都来不及,哪里顾得上那么多,伤兵忍得满脸通红,咬牙切齿,却没有叫出声来。
清宁想,这大约就是血性。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去,屋里的伤兵也因这一批来支援的医者们,及时得到了治疗。
有些伤重不治的,便被盖上白布抬出去。
马革裹尸还,从前对清宁来说,不过就是众多诗词中的一句。
而今日看到那些在战场刀剑之中,都没有后退一步的士兵红着眼眶,送走死去的战友们的时候。
清宁忽然很压抑,那种铺天盖地而来的麻木,叫人忍不住心口发疼。
这是战争带来的苦难,不是医者仁心可以挽留的年轻生命。
他们或许有妻有而,有父母有兄弟。
可是远离故乡之后,再没有回去的机会。
“时候不早了,大家都歇歇,先用晚膳吧。”
长风侯府的老管家来催他们用晚膳,清宁自从进去之后再没有出去过。
连午膳都不曾用过,只是一直忙着一直忙着。
那些猩红的血迹看在眼中,都已经没有波动。
她一直没有离去,其他的医者自然不好擅自先走,一行人就这么一直忙碌着。
老管家终于看不下去,亲自来请了。
清宁没有抬头,只是蹲在那里,给一个断了手腕的伤兵的包扎伤口。
“阁主...”
张贺终于忍不住,唤了她一声。
她包扎完最后一个伤兵,终于稍稍停顿了一下。
“先用膳吧,在这样下去,你身体吃不消的。”
张贺见状,继续说道。
“是啊少夫人,你要是累坏了,可就折煞我们了。”
满屋子的伤兵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表情变得有些肃然。
或许是因为清宁的神情,这样严肃而认真。
“好。”
她淡淡起身应道。
凤眸却在那些重伤之后存活下来,缺胳膊少腿儿,却难掩劫后逃生欣喜之色的士兵们。
如果没有战争,他们根本不必遭受这些。
如果秦惑没有离开永安城,或许伤亡就不必这样惨重。
可惜...没有如果。
清宁从伤兵营里出来,第一次十分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
回到永安城,其实也不全然都是坏事。
忙碌了一天的大夫们都被管家安排去用膳了。
清宁走在回廊里,思绪有些飘散。
灯火摇摇晃晃的,将身影拉的长长的。
天边明月有缺,好像一直都是常态。
“阁主...好了?”
张贺忽然开口问道。
疏影攒动,这一路走来,便只剩了他们两个人。
这才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
“好了。”
清宁淡淡应道。
命运总也这样奇怪,前一刻还觉得自己行至绝境,命该如此。
下一刻,却又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张贺跟在她身后一步,袖下的手掌收的发紧。
顿了半响,终于还是直说了一句。
“那就好。”
得了这一句,那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其他的话,自认也就不必多说。
小侯爷还在榻上躺着等人伺候,小翁主手上不便,也早早歇下了。
一时便剩下这两个人用膳。
都不是什么多话的人,又因为白日的事,心情颇有些沉重。
一顿饭吃的过于安静了些。
好长一段时间,鲜少吃饭的时间,那祸害不在身边。
清宁习惯性夹菜给旁边的人的时候,忽然发现身侧无人。
张贺坐的有些远,正看见她的动作,默默的把头低了低。
等到清宁反应过来,却觉有些失之乏味。
索性放下碗筷,不吃了。
“当真同容王一起...”
张贺这顿饭也吃的够累,索性将憋了好久的话问了出来。
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见清宁点了点头。
那样认真的模样。
当真比任何的话,都让人更加不得不相信。
他还想开口再说些什么。
忽然听门外小厮禀告:“少夫人,容王回来了。”
清宁猛地起身,凤眸之中刹时明亮起来。
那人还没有出现在视线之内,心下却止不住的跳跃起来。
这一点细微变化,张贺自然是看得真切。
原本要说的那些话,便卡在喉间。
她其实也是知道他要说什么的,淡淡回眸道:“他情愿,我自然也情愿,其他的,便不算什么。”
不知道不知道那永安城里,等着他们是什么。
只不过是甘心接受罢了。
说罢,便迎了出去,墨发飞扬在夜色里,很快就走了出去。
张贺站在那里愣了愣,那墨衣远远同她一起落入了视线里。
他却一时没有离去的动作,或许是忘了。
“你还站着这里做什么?”
来报信的知影,语气不善道。
“容王府的影卫还能管我站不站这里?”
张贺对上来人,明显也态度不佳。
“你...”
知影对上这人,一时气的有些想拔剑。
但见那一双璧人远远的同步而行,不知在说些什么。
秦惑忽然伸手,拂了拂清宁发间的落叶。
自然而然的东西,却叫满地月华,都化作了温柔之色。
知影见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两人,不由得嗤道:“不该说的别说,不该妄想的就趁早绝了那龌蹉念头。”
她这话直接的,一点不比手上的利剑含蓄。
“你胡说什么!”
张贺回头,脸上却带了怒色。
他们之间,清清白白,便是半点别的可能也没有。
知影却抱剑站在回廊下,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
“没别的念头,你这时候又恼什么?”
张贺这才感觉到自己这反应有些过激了,这一路奔波的,心绪都混乱了起来。
当下不在多言,疾步便走。
走了几步,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大对劲的回头。
看见知影强撑着一条腿,步履蹒跚的往另外一个方向走。
一条腿分明一点力气也没有,偏生又不叫人扶着,自己强撑着没走几步,终于是快要撑不住。
倚在了一旁的廊柱上,吸了一口冷气。
张贺眉头紧蹙,又大步折了回来,伸手扶住了她。
“你回来干什么?”
知影猛地抬眸看他。
在原地站了许久,特意等到没有什么人了,这才迈开步子走的。
没曾想,这最不对头,竟然还会回头,一时也是不大能反应过来。
张贺却已经职业病一般的,伸手去探她腿上的伤口。
这一按手上便染了几缕血迹,知影强忍着没去抽那口冷气。
恶声道:“你怎么这么多事!”
他们之间,虽然也算打了个照面。
两个都不是脾气好,平素有清宁在,还收敛一些。
这会儿四下无人,方才又刚争锋相对了一阵。
自然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的。
“伤成这样还乱走,这腿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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