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不可能长期离队。
而在出了关之后,更是不可能。
毕竟,虽然有形的长城,已经开始倾颓,但是无形的长城还存在的,不仅仅存在这个老者的心中,还存在在无数大臣将士的心中。在长城以内,朱祁镇带数百人在大队人马附近行动,是可以的。
但是在长城以外,这种举动是被所有大臣一致拒绝的,甚至宁死不从的。
一方面是心理上的安全感的区分,另外一方面却是现实原因。蒙古贵族投诚之后,朱祁镇为了安稳起见,其实保留了一些蒙古贵族的权力,可以说漠南漠北的存在,与云南贵州等地差不多。
大明建立的交通线将草原分成了好几个块状区域,而这个交通线附近。都是汉族聚集地,而这个远离交通线附近的地方,草场分给很多蒙古贵族,分而制之。
当然了,这些年大明各地的地方官,正努力将国家的管理能力,深入到牧民之中,也就是说,蒙古贵族是代替皇帝了管理这些牧民。只不过这些蒙古贵族世袭而已,似乎一切都没有变。
但是实际上是完全不同的。
在此之前,牧民与牲口一样都是蒙古贵族的财产。生杀大权都在蒙古贵族手中。
当然了,在归降之初,朝廷并没有大动干戈,只是完成了青贮草料的改革,让蒙古各部,由游牧变成的定居,并限制了每一个蒙古贵族的护卫,每一个蒙古贵族最多只能有三百人。只是其中生产关系,乃至每个蒙古贵族的实际兵力,都没有详细去核算。
原因很简单。
蒙古人是全民皆兵的,只有是一个蒙古壮丁,大多都是一个合格的战士。
三百名额也不是虚设,这更多是来限制蒙古人的武器数量。每一个蒙古贵族只能有三百人制式兵器。
不过,蒙古人投降之前,已经被明军大杀一番,壮丁所剩无几,并没有多少人了。与每部三百人相差不大,甚至有相当一部分蒙古贵族手下未必有三百壮丁了。但是蒙古人安享太平的时候,人口滋生也是很快的。
每年都有很多新生儿出现。
虽然这其中有一次西征,事实造成了漠南蒙古各部大量西迁到了西域。但是而今蒙古各部人数依然比之多太多了。
不过草原上的汉人也多了很多。
围绕着几条驰道。形成了很多汉人的城池。也让中央的地方官有了用力的地方,一步步的深入到蒙古贵族治下,废除蒙古贵族随意杀人的权力,并剥离一部分蒙古人离开蒙古贵族。主要是这几个渠道。第一是蒙古人自己赎身,给一笔钱,从此就是自由身了。第二,就是朝廷征兵,只要进入朝廷的军队,出来之后,一般都会分田安置,不会回来了。即便回来,也不会是奴隶了。
一方面大明朝廷实力之强,不是这些蒙古贵族所能抗衡的。另外一方面这些蒙古贵族有自己的草场,为关内供给牲口,羊毛,皮草等等。让他们赚到了他们一辈子都想不到金银。
这样的好处足够抵消一些其他方面的损失。
但是即便如此,这些人手中毕竟是有一些私兵的。虽然不能说而今的蒙古贵族对大明不忠诚,但却不能将皇帝安全寄托在某些人的忠诚与不忠诚上。
所以,他们决计不肯让朱祁镇带着数百人出去的。以身犯险。
甚至在关内也是不行的,大部分大臣们都希望朱祁镇能老老实实的听话。只是朱祁镇是那种老老实实的听话的皇帝们。
只是朱祁镇在很多事情,也不可能与所有大臣都对着干。朱祁镇与老者说了话之后,就被催促回到了大队人马之中。出了燕山之后。地平线变成开阔起来。不过,这里的驰道并没有完全改成铁路。
铁路修到了热河,就转化为驰道了。
一方面也是草原上的特殊情况。
在草原上,不比内地。很多地方,好几里不见一个人影,随着这些铁再也不是当初的天价,但依然是很值钱的。在草原之上,很难防御有人偷铁轨。而且铁本身就是军国重器,草原又是一个让朝廷上下不放心的地方。
别的不说,扒了上百里铁轨,足够打造出万余人甚至更多人武器装备。
一旦有变,这铁路很可能就是叛贼的武器库。
另外一方面就是用马的便捷。
漠南漠北一带,马匹数量最多。大量供应关内,自己更是不少,在驰道上,这一点很是便捷,成本要比关内低上太多了。
如此一来,就将关外铁路建设稍稍放下一点。
而朱祁镇可以乘坐铁路的最后一站,也就是热河站了。
热河这个地名是因为温泉而得名的。再加上是出关之后,第一个汉民的聚集地,朝廷上已经准备设县了,就是隶属即将成立的遵化府。朱祁镇并没有立即进城,而是在城外看了看。热河所在之地,虽然在关外,但是实际上,在朱祁镇的感觉,不管是气候,还是民风,与关内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里明初的时候,是大明卫所辖地,太宗宣宗年间,将这些卫所撤入关内,这里就成为大明与蒙古人之间的隔离地带。
虽然是关外,但还不是草原,而是群山环抱之中,虽然周围的山也慢慢的变得平缓起来了。
这里的山谷山坡之上,到处都种着庄稼,这里的百姓,多是延边几个卫所安置出卫的士卒。虽然已经在关外,但是给人的感觉依然在关内。
朱祁镇虽然在后世大名鼎鼎的热河温泉泡了一夜,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感觉,让朱祁镇感到很是解乏,数日的疲倦都洗去了不少。
不得不承认,在这个时代,旅行是一个苦差事。即便朱祁镇贵为九五之尊,有这个时代最好的交通工具,但是依然可折磨人,比如火车,在朱祁镇看来,设计火车的人估计没有考虑过什么叫做防震系统。
即便朱祁镇坐着,时间长了都觉得整个脚都被震的发麻,感觉到地面有节奏的撞在自己的脚上,哐当,哐当。
这样的情况,一会儿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时间长了,当下火车的时候,很多人都觉得自己的腿脚都变得不灵便起来了。
朱祁镇也将丘浚叫了过来,君臣两人,一边泡温泉,一边商议着这里的情况。
朱祁镇说道:“而今还没有到漠南,就感受到了漠南蒙汉对立的情绪之深,你觉得今后,漠南会出乱子吗?”
这是朱祁镇最担心的问题,漠南距离北京实在是太近了,近到了几乎指掌之间,一旦出了事情对北京的威胁太大了。而今朱祁镇不担心任何事情,他担心今后的时候,曾经铜墙铁壁的防御体系,而今在岁月之中一点点的风化。
这才过去几十年,在过几十年,甚至百年之后,所谓的九边防线,只能在历史之中寻找了,如果有漠南反叛,估计到北京城下,可能都遇见不了什么敌人。
其中风险太大了一点。
丘浚说道:“陛下在漠南推行仁政,化夷为夏,此乃王道汤汤,天下正途,只是效果有些慢而已,只要后世子孙能秉承不失,臣以为不可自外于漠南。这几十年来,王化之道,日益浸润,臣以为是时候将漠南化都司为省了。”
朱祁镇听了之后,微微点头。
漠南都司变成一个省,不是大明增加一个省那么简单,而是对漠南地区进行进一步的改造。
其实这一件事情,朱祁镇早就这个想法。大明所有都司,都是属于枢密院军事管理体系,并不是说这些都司下辖没有府县,而是在这个体系之中文官是在武将之下的。每一个地方都是有自己的特殊情况,不得不留着这样的情况。
但是漠南是最有可能撤都司为省的,不过必须让大明的统治在草原之上更加深入,最少对各地蒙古贵族的草场进一步的压缩,或者让他们仅仅享有经济权利,而失去了人身依附权利,这才能动手。
至于什么仁政王道,秉持不失,朱祁镇内心之中也是一笑而过。
这类马屁话,谁信谁是傻子。
朱祁镇心中挂念这一件事情,却也没有想在这里细细商议,而是说起了这里的地名,说道:“此地因这温泉而得名,热河出于温泉,不过里许就与寻常河水一般无二了,称作热河,有一些名不复实,应当另取嘉名,卿可给朕想一个。”
丘浚几乎不假思索的说道:“陛下所言极是。”他微微一顿说道:“臣以为,陛下玉趾轻践,乃是此地之恩泽,今后多少年都是谈资所在,更不要说陛下为蒙汉百姓,操劳甚多,此地百姓也受陛下之恩惠,不如就叫承德吧。”
“承陛下之德。”
朱祁镇听了,一时间也不知道是承德这两个字,实在是马屁专用词,还是他与丘浚有一些别人没有的默契,不过他也不想改了,说道:“好,就承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