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俊之乱的平息,并不能解决大明在西域的困境。
不过是大明恢复过来的第一步而已,西域的战况依然在残酷的僵持之中。轮台,高昌,伊州还算好。
不管再怎么残酷,也是站稳脚跟了。
以瓦刺为首的西域各军,撼动不了大明的防御。
但是伊犁已经连续三个月没有任何消息了。
大明上下根本不知道伊犁到底怎么样了。
朱祁镇只能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王越已经出兵了。
只是而今北京的冰雪已经融化了,但是更西北的地方,却是没有。因为道路的原因,行军并不快。
大概在三四月份,才能正抵挡西域。
朱祁镇不过再担心,也只能等待了。
朱祁镇处理了这些事务之后。还要关注各地发来的旱情。
特别是山东一带,发现了蝗虫繁殖增多的等问题,朱祁镇立即下令地方官,要将这些蝗虫的幼虫消灭掉,不能等他们长出翅膀来。
甚至提前预备将一些粮食,运输到可以大旱的地方来。
这些事务,让朱祁镇大臣商议很久。
国子监的案子,不能说不重要,但是比起这些事情来说,并不会太优先。
朱祁镇此刻召见刘定之。
将其他事情说完之后,才将这一件事情给翻出来了,朱祁镇说道:“国子监的案子,先生以为如何办?”
刘定之最近有些忙碌。
大军西进,地方灾荒,还有朝廷最严厉的京察,这一件件事情,最终都要刘定之来落实的,朱祁镇只是决断而已。
他的神色并不是太好的。
说起来刘定之也比朱祁镇大上十几岁,而今整六十。只是诸事繁忙,让他看起来老了好几岁。
刘定之自然是看了国子监的案子,他知道朱祁镇其实已经有了定见,他无意于朱祁镇硬顶,最少不会为国子监这一件事情硬顶。
国子监又不是他的人。
他对朱祁镇有些举动,也是乐见其成的。
他沉吟片刻,说道:“陈监治下不严,应该严惩,而且这一件案子又是这一次京察的第一个案子,自然要定一个调子。臣以为当将陈监降职。”
朱祁镇冷笑一声,说道:“这太轻了。”
刘定之一时间有些错愕,这还轻。
说到底,这事情未必是陈监犯下来的,他不过是失察之罪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一般来说罚俸就比较合适的,降职已经是法外加刑了。刘定之已经考虑了朱祁镇的想法了。
朱祁镇似乎明白刘定之的想法,说道:“先生觉得,反对新法的人都有谁?”他不等刘定之说话,就自问自答道:“反对一条鞭法的人,朕是知道,无非是乡绅大户,一条鞭法,宽下而严上,他们自然不乐意,还有一些是穷困的地方,一条鞭法,富庶的地方更乐意一些,这朕也理解,但是反对废除胥吏,又是什么的人?先生可以为朕解惑吗?”
听话听音,刘定之自然能听出来,朱祁镇是有话要说,他才不会真回到这个问题,而是立即行礼说道:“臣愚昧,不明其中奥妙。”
朱祁镇轻轻一笑,他也知道,刘定之不是真不明白。当然了,同样一个问题,不同的角度来看,就有不同的答案。
当然了,这些答案并不是错的。
不过,朱祁镇此刻要说来的,只是他自己的想法而已。
朱祁镇淡淡的说道:“有人以大明财力不堪重负来说朕,朕相信他说的是真心话,但是问题是,真有这样的想法有几个人吗?”
“或者说,真心担心大明财政不堪重负的人有多少?”
“百官都是做如此想的吗?”
“未必。”
刘定之听了,心中微微叹息。
他知道朱祁镇说的并不错。
大明百官之中,有以天下为己任的人,也有大奸大恶之人,但是最多的却是普通人。大部分普通人,他们是不会关注太长远的事情了。
有一个例子,就是乾隆年间满清国力最盛的时候,乾隆做了一项决策,那就是给绿营兵加俸禄,一下子将满清的常规开销增加了几百万两。
但是有人就知道,这一件事情是不可能长久下去的,因为清廷国力负担不起。
结果不到乾隆咽气,这一项超支,就将清廷的国库拖得够呛。
当然了,清廷国力中衰,自然不是这一个决策的问题,但是也看的出来,百官看似大义凛然,但是真要为了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直言犯谏却是少的。
而且真要算起来,大明而今的开支,支持改革虽然有些紧张,并不是不能坚持的,只是有一些财政都是不可持续的,比如日本银矿,每年为内库增加几百万两银子,只是到底能维持多少年,就不说,日本银矿枯竭了,单单说日本情况有变,这笔钱就未必能到帐了。
朱祁镇继续说道:“那么这么多人反对,是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自己的快意?卿是做过地方官的,为什么胥吏为恶?”
“朕将这个问题,问过大多数地方官,说什么的都有,可见各有心得。”
“朕又问,如何才能让胥吏不为恶。他们也各有心得,但是朕细细想来,无非是勤政而已。
这一点,很多官员都做不到,先生以为如何?”
“陛下英明,明见万里,臣佩服。”刘定之喉头微微一动,最后还是说道。
刘定之很想反驳,但是他从下面一步步上来,对胥吏也是管过的,如何不知道朱祁镇所言是实话。
就好像今日国子监的这个案子,真要细究的话,就有一个问题,长达数年,前后两任,这两任国子监祭酒,查看过这账目吗?
看过一眼吗?
就不说,儒生出身的官员能不能精通账目,就算是他看一眼就看明白了,但是他看过没有?
答案是没有。
因为这不是儒臣所为。
大明刚开国的时候,很多大臣都是吏员出身,甚至到公卿之位,而今这样的事情,却少之又少了。
其实大部分官员都是不合格的。科举制度,并不教出来一个合格的官员,它只能选拔出来一个聪明的人,有道德的人。
甚至连是否有道德这一件事情,都要存疑。
胥吏的权力增加,其实就是因为官员的不合格。大量的官员根本不通朝廷之中各种规章制度,而各种规章制度又是一个政权,一个组织的根本。
他就需要帮手来办事。
这也是很多师爷兴起的原因。
如果一切改为吏员之后,这些官员就会面对这样的问题,他们要面对这些精通这些事务的官员竞争。
别的不说,毕竟朱祁镇选定了吏员,可不是贱籍胥吏,他们是有一路升到中枢的资格。
当然了,这种资格真要做到,却需要承受很多打压。
但是大量中下层官员,用这些人却是无妨,甚至已经成为事实了。
国子监为什么坚决的反对。
是因为监生是有做官的资格的。
虽然科举兴起之后,监生做官的资格大打折扣,但是还有一些监生能作为低级官员存在,而今这一条路子,被这些吏员给抢了。
这种天然的利益冲突,国子监自然是反对这个制度的根本。
甚至还有一些不好说来的原因。
皇帝为什么喜欢用太监?
自然是大臣们不好摆布,而太监却是天子家奴,自然是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一言不和,要了他的性命,也不算什么。
但是换了大臣,就不大好办了。毕竟这些大臣有自己的操守原则与关系网,要注意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