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可能?
朱祁镇是被刻板印象所影响了。
真以为蒙古人都放牧的?
未必,不说现代的蒙古人有多少会弓马,单单说明后期的长城以北,很多地方蒙古人也是种地的。
而蒙古人在西北与汉人杂居,这么多年的时间,还将他们看做塞外的蒙古人,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果然,杨洪说道:“各地土达的在西北,亦耕亦牧。而且西北的草场比北方的草场要好多了。到了北方草原,他们很多不适应。虽然朝廷给他们划拨的草场比之前大了数倍。”
朱祁镇明白这原因在什么地方了。
但是他却不能说自己错了。
无他,草原驻守是辛苦。
但是大明汉人各卫所就没有驻守草原吗?
大量卫所北迁,本身就是一个朝廷改革的一个手段,切断这个卫所与当地的所有联系之后,然后再对内部进行清洗。
将卫所内部重新整顿一遍,很多卫所都因此恢复了战斗力。
当然了,朱祁镇心中绝对主力,从来是京营人马,各地卫所不过是用来驻守,或者干脆是维持治安,提供粮草的。
朝廷如此大政,自然有一些照顾不到的。
但是这不是各地土达反叛的理由。
朱祁镇也不可能给土达特殊待遇。否则其他卫所怎么办?
甚至朱祁镇已经给了特殊待遇,这个特殊待遇,就是这些土达部落,虽然大多挂了大明卫所的官衔,但是内部却是以部落的模式。这种模式不好打乱。
所以,这些卫所内部结构,朝廷并没有怎么动。
而今朱祁镇想来,总觉得这一才反叛,不是因为他下手太重,而是他下手太轻了。
朱祁镇深吸一口气,此刻想为什么已经没有用了,他要想的是怎么镇压下去。他立即问杨洪与郭登道:“西北方面驻军如何?”
郭登脸色有些难看,说道:“西北空虚?”
朱祁镇说道:“怎么回事?”
陕西一地可是西北重镇,分管数镇人马,甘肃,宁夏,西宁,固原,都是驻军的,而今怎么会空虚。
郭登说道:“陛下,西域。西藏大定,朝廷分别从西北抽调了大量的兵力,进驻各地,而今西北兵员大有不足。而且分别驻守各地。”
“拿甘肃镇来说,原本有兵员七万之众,而今甘肃镇兵员有一万五千人。合甘肃,宁夏,榆林之兵,不超过五万之众。”
“又绵延千里之地。”
“臣以为局面不好收拾。”
朱祁镇起身踱步,一边走动,大脑在不住的转动。他心中也明白。大明西北兵马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之前大量军队都在甘肃陕西一带,但是如今却分布在西藏,南疆,北疆等地。这才让西北本地的兵力大有不足。
这也是西北地区的战略意义的转变。
之前,西北地区三面临敌,孤悬于外,自然要大举驻军,但是而今西北地区,却是交通要道,西南通西藏,西北通西域,北方临草原,更多要发挥的是交通上的优势,并不需要太多驻军。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杨洪似乎还觉得情况不够坏,他说道:“陛下,石亨一去,满俊后脚就叛,而且居延在伊州之东,一旦南下,就截断了中原与西域的联系。”
“此事不可不虑。”
伊州就是哈密。
哈密乃是西域的门户,而从甘肃到西域这一条路,也是大明到西域走得最多的一条路。
一旦这一条路被截断,大明向西域运输物资,只能走龙城向西经过毛里孩部,才能到伊犁。
这一条路更是难走太多了。
而朱祁镇一想到毛里孩部,他心中咯噔一下,立即有一个不好的猜想。
他问杨洪,道:“你觉得,满俊之叛,是他自己的意思吗?满俊可是蒙古人。”
杨洪与郭登都知道朱祁镇所指,自然是孛儿只斤家族唯一的有实权的人,毛里孩。
杨洪说道:“而今还不好说。”
朱祁镇说道:“朕知道,先说眼前,满俊之乱,必须速定,尔等觉得谁可以主此事?”
杨洪说道:“吴瑾。各地土达并非全部狼子野心,以臣之见,欲速破之,必须要先分化各部,吴瑾乃是西北鞑官出身,与各地鞑官甚至有联姻,对朝廷也是忠心不二,由他统兵前往,可显示朝廷对鞑官没有二心,只诛首恶,余者不论。”
朱祁镇看了看郭登,郭登立即说道:“臣附议。”
朱祁镇对怀恩说道:“传吴瑾。”
怀恩立即派人去了。
朱祁镇继续说道:“毛里孩不得不防。令方瑾集结漠北都司兵马,西临金山,一旦有变,就翻越金山,破毛里孩。”
“陛下不可。”杨洪立即说道:“而今已经入秋了。”
朱祁镇顿时一愣,随即微微咬牙,说道:“端是好算计。”
朱祁镇越发觉得这一件事情,是事先算计好的。
因为漠北到了冬季,大雪封山,纵然有百万大军,也是难以飞渡的,想从漠北到西域,定然要等到明年开春。
这就要大半年的时间。
大半年的自有活动的时间,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真是不大好说。
这是朱祁镇将战略重心放到变法之上后,他对西域的策略,从之前的咄咄逼人,灭瓦刺而后快,变成而今的维持稳定为上。
不能说朱祁镇有什么错误。
但是世界并不是朱祁镇一个人的。时间对每一个人都公平。
朱祁镇有自己的节奏,别人也有别人的计划。
在这个朱祁镇满心不愿意的时候,他不得不面对西域的挑战。
吴瑾这些年一直是中军大将,中军一部分就是驻守皇宫的守备军队。吴瑾也是朱祁镇最信任的将领之一。
毕竟吴家用满门忠烈证明了自己。
所以吴瑾来得很快。
到了乾清宫之后,朱祁镇立即让郭登将情况说给吴瑾听。
随即朱祁镇说道:“这一战,两位国公都推荐你。朕也是信得过你的,你说说,你准备怎么打?”
吴瑾沉吟一会儿说道:“此战牵连重大,必须速战速决,臣请陛下允许臣在三军之中,抽调五万骑兵,出宣大到东胜卫,长驱西进,攻居延卫。”
朱祁镇说道:“居延卫?满俊还会在居延卫?”
满俊既然反叛,怎么想也不会留在居延卫等着大军围剿。
吴瑾说道:“陛下,纵然满俊不守居延,但是居延卫依旧是满俊的老巢所在,破居延不在攻城,而在攻心。”
“朝廷百战百胜之威,震慑天下,满俊不过一时得意,居延一破,各部定然丧胆,满俊要么回首一战,正面击破朝廷大军,以凝聚军心。否则就是一个各部云散的结局。”
朱祁镇看向杨洪与郭登,杨洪与郭登纷纷点头。
朱祁镇说道:“好,就这么办吧。”
随即朱祁镇让人写了圣旨,用了玉玺,随即郭登代表内阁附署,杨洪代表枢密院用印之后,这一道调兵的圣旨才有了法律意义,杨洪,郭登,吴瑾三人立即下去忙活了。
毕竟星夜之间调集五万骑兵,纵然京师驻军不少,也是一个相当困难的事情,大概今夜枢密院,三军,兵部,以及各个衙门都是一个不眠之夜了。
“陛下,内阁首辅求见。”朱祁镇刚刚忙完之后,就听怀恩说道。
朱祁镇心中暗道:“想想,他也该来了。”
内阁首辅毕竟是百官之首,朝廷有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是不能瞒得过他的。
“请。”朱祁镇立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