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来到遵化,朱祁镇只觉得口鼻不大舒服。连路边的庄稼上都有一层淡淡的灰尘。让朱祁镇有些不大适应。
其实北京的空气质量,本来就不是太好的。
如果看历史记录去看,北京大风霾的天气从来不在少数。
大风霾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沙尘暴。
沙漠与北京相距从来不远,开平卫以北就是大戈壁。说起来也不过是几百里的事情。
甚至开平卫以南的地方,也有不少地方有了沙漠化的趋势。而草场退化,也与青贮法有关系,青贮法的存在,让漠南草原可以养活更多的人。
也让草原上的生态,承受更大的压力。
沙漠化也就可以想象了。
朱祁镇并非没有想过办法,迁徙蒙古人去西域,减少漠南蒙古的人丁,就是其中办法之一,只是蒙古人走了,又有大量汉人出关屯垦。
对于这一件事情,朱祁镇也没有什么办法。
他固然可以下令禁止百姓出关屯耕。但是在朝廷利益上,却是不可能的。首先背井离乡的百姓,一般都是在家乡过不下去的百姓。
朱祁镇三尺令,虽轻,却能要人性命。
二来,大明在草原上的驻军,需要一定数量的大明百姓。既能保证粮食供应,减少后方运输难度,在关键的时候,这些大明百姓,也是大明在草原上驻军最坚定的支持着。
朱祁镇虽然申明了一下命令,比如保护环境,禁止伐树,在草原上伐树,必须伐一棵种一棵,等等命令。
还有就是下令燕山,阴山,北京北方的各个山脉,继续种树,甚至有奖励。
下令燕山种树的命令,不是朱祁镇开始的,而是太宗时期就有的,就是防止蒙古翻山而入,但是山上都没有密密麻麻的树林,就很有效的阻挡蒙古人南下,逼迫他们只能从几个人关隘闯入。
朱祁镇不过是继续重申这个命令,时不时派几个御史去看看种树的情况。
虽然不指望能成为三北防护林一般的规模,但是能减少一些北京的风沙也是好的。
但是遵化铁厂附近的情况,又另当别论了。
遵化附近的黑灰,并不是北方的沙尘暴,而是遵化铁厂的碳灰。遵化铁厂生产的铁,几乎供应整个北方,还有大型的国家工程。
不管是河道的铁闸,天津造船的钉子,还有兵器用铁,乃至百姓的农具,驰道上的铁片,等等等。
这样大的产量,乃是上百座大铁炉,不分昼夜熊熊的燃烧而结果。
每天不知道有多少煤炭进入遵化铁厂,变成一车车的煤渣。
这些煤渣多到了,官道之上铺得不是黄土,而是黑色的煤渣。
这样的污染之重,后世早就被查封了。但是此刻却是北方最大的钢铁产地铁都。
即便素来以农业为重的刘定之,对于遵化铁厂让遵化附近的田产减产的事情,也让决口不提,唯独几次拐弯抹角的说,遵化铁厂不应该在少府的管辖之下,因为与盐政一般,移交给户部。
毕竟,真要说起来铁厂的收益虽然比不上盐税,但也是一笔相当大的数字,可以顶一省赋税了。
朱祁镇只能打个哈哈,就当没有听见。
到了遵化铁厂之后,周围更是灰扑扑的。似乎奠定了遵化附近一切房屋建筑的底色。
石璟为首,带着几十个人早早的迎接过来了。
朱祁镇直接找到了贝琳,说道:“贝先生,这蒸汽机在什么地方?”
贝琳听了,看了石璟一眼。
朱祁镇瞬间明白,石璟作为少府令。定然是提前安排过改如何迎接朱祁镇,但是朱祁镇却是一个可以破坏的规则的人。
他丝毫不在意,径直向前,握住贝琳的手,一副要把臂同游的架势。
贝琳心中感动,也不去想石璟怎么想了,他立即说道:“陛下请跟我来。”
一行人并没有进入铁厂之中,铁厂外面一片空地上,看到了蒸汽机。
不,在朱祁镇看来,根本不能算是蒸汽机。与他想象的蒸汽机,完全不一样,乃是一座红砖与铁混合的建筑物。
朱祁镇想要走上前细细看,却被身边的侍卫一左一右拦住了。刘定之说道:“陛下,身负天下之重,这样危险的地方,还是不要靠近的了。”
刘定之作为首辅,他想要知道什么,很少有事情能瞒得过他的,蒸汽机研究之中,出过好些人命,对于刘定之来说,不过是一个数字而已。
但是如果皇帝出了一点问题,刘定之的九族都不够赔的。
朱祁镇看向贝琳,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意思很明显,朱祁镇想要贝琳为这个蒸汽机的安全性做出一个背书。
但是贝琳不敢回应朱祁镇的眼睛,低着头,硬着头皮说道:“陛下,臣在这里为陛下讲解。”
贝琳怎么敢承担这样的风险。
一个不小心,不是要贝琳一个人的命,南京贝家都不要有活口了。
他虽然知道朱祁镇不高兴,但也不万万不敢说出“安全”两个字,说实话,贝琳也知道,这大体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但是万一怎么办?
在后世还有锅炉爆炸的,贝琳又怎么敢肯定,这里就不会爆炸了。
随即贝琳上两个侍卫扯开一张图纸,细细为朱祁镇讲解了一番。
在贝琳讲解之后,朱祁镇更觉得这个根本不是他想要的蒸汽机,而是一个锅炉。
最高处有一个好像是天平一般的杠杆,一方面是燃烧室,将封闭燃烧室之中的水加热成为水蒸气,水蒸气就推动上面的杠杆,一头高举,另外一头就垂下来的。这一头下面挂着一大水桶,就深深陷入水井之中。
然后将燃烧室冷却,随即蒸汽冷凝为水,支撑杠杆的力量就下来的,于是装水的水桶,就被拉了上来。
水就从地下被拉到了地方之上。
朱祁镇越看越皱眉,说道:“成本如何,百姓能用得起吗?”
贝琳面露看苦色,说道:“陛下,这成本,臣还在想办法降低。”
朱祁镇围绕着个所谓的蒸汽机,转了几个圈之后,心中微微一叹,却也知道,他看似成本高,但是在抗旱上面却是有效果的。
与后世不同。
后世北方的地下水下沉了不知道多少,但是在河北虽然常有水旱,但是地下水却是很浅的,大部分地方下挖数米,就是一口井。
之所以旱情严重,以至于不可救,乃是提水的效率太低了。
河流之中,还能用水车提水,但是在水井之中,就不行了。只能有轱辘一桶一桶的提,对于旱情来说是杯水车薪。
但是蒸汽机却能昼夜不停。在干旱的地位,或许能救下不少百姓。
这就是不同的地区,有不同的思路,朱祁镇思路很简单,他不是为了追求工业化而工业化,而是用工业化的办法,帮助农业发展。
因为只有这样大明的江山才能稳定。
所以,这种原始的蒸汽机在英国出现的时候,第一个需求就是为了煤矿抽水,但是朱祁镇却相当是浇地。
朱祁镇对刘定之说道:“首辅以为此物如何?”
朱祁镇能想到的,刘定之也能想到,他微微捻须,说道:“真神器也。”
朱祁镇说道:“既然如此,内阁就采买几台,放在西北干旱之地如何?”
刘定之说道:“陛下,臣以为先用一台,总要看看情况如何,再做一下步举止,仅仅而今这样的情况,却是做不得数的。”
刘定之对而今的情况充满了不信任,似乎觉得这是为了邀功的一个骗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