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升冷笑一声,说道:“从你家中搜出白银三百两,这正好是这一批粮食的市价。想来这就是你将粮食给卖了。”
胡聪一时间目瞪口呆。说道:“大人,冤枉,冤枉。小人家中有三百多两银子,乃是小人在天津城十几年之中,积攒出来的。”
马文升说道:“哦,你说说,怎么积攒的?”
胡聪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怎么能说的?
要知道之前胥吏是没有钱的,或者有一些工食钱,也就类似于伙食费,根本不多。
如果按正规的来,胡聪不要说十几年了,就是三辈子也赚不到三百多两银子。
这银子正是胡聪贪污受贿而来的。胡聪怎么可能在这里说出来。
胡聪期期艾艾的说道:“朝廷不是说,既往不咎啊?”
马文升冷笑说道:“朝廷什么时候说过?”
对于胥吏之前犯罪,其实有既往不咎的意思。只是这话是绝对不能摆在明面上说的,只是暗中流传,并且执行下去。
而今马文升一口否决,胡聪也没有什么办法。
“这笔钱是怎么来的?”马文升再次问道。
胡聪眉头乱转,眼睛乱瞄。不知道该如此应对。
马文升说道:“来人,大刑伺候。”
立即有几个衙役上来,将胡聪给按在地面之上,水火棍,夹着胡聪,两根大棒重重抡了下来,一棒子打得胡聪大叫不已。
“老-胡头。”一个衙役低声说道:“你怎么这么糊涂,大人在找替罪羊啊。你认不认都是你了。何必受罪。”
胡聪一听,眼前一亮,心中一酸,一直憋着的一口气也散了。
胡聪在衙门之中混迹了大半辈子,对衙门之中的各种伎俩,太清楚不过了。
一些案件太过重要,催促太急,实在不知道是谁做的,就要想办法结案。对于官员来说,结案才是最重要的,真相并不重要了。
这样的事情,胡聪做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一件事情却落在他身上,他一时间什么想法都有,心中痛苦委屈,更多是一种因果报应的感觉。
此念一生,心中再也无法坚持了。
重重的挨了一棒之后,他大声说道:“大人,我招,我招。这粮食是我换的。”
马文升说道:“停。”
行刑的衙役才停了下来。马文升说道:“那你说说,你是怎么做的。”
胡聪只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他是如何让看守的吏员离开,又如何是联络天津当地的打行然后在一夜之间,将所有的粮食都掉包了。
马文升听了,心中透亮,暗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马文升被刘定之称赞,决计不是那种屈打成招之辈,他行刑之前,其实已经想过了,首先这些人之中一定有内鬼。
没有内鬼,这粮食还能飞了不成。
而且内鬼的身份还不低。
否则不能在时候,将事情圆场到谁也没有发现。
而且这个人在天津根基深厚,毕竟有内鬼是一部分,没有外人合作,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将粮食运走。
这需要太多地方配合了。否则不可能做出这样的大事,还没有人发现,或者有人发现了还不敢说。
这一层层圈定下来,最有可能的人,其实就是胡聪了。
胡聪是于谦建立天津城那一年,从外地调入天津当胥吏的,几十年来,可以说根基深厚,而今也是韩铁城的副手。
可以说在天津城之中黑白两道都吃得开。
列入马文升重点的怀疑对象之中。
如果有时间,马文升也可以细细的查。但是这事情虽然不大,但是牵扯到漕运,这一件事情不管河北地方,还是漕运方面都要上报的。
如果拖的时间长了,对马文升没有好处。
这才让马文升决定单刀直入,拷问胡聪,而这种拷问是从身心两方面的,如果没有马文升的暗示,那个衙役敢在这个时候给胡聪传话啊。
其实如果胡聪真挺住了,马文升也就收了,想别的办法。
至于拷打一顿胡聪,在马文升看来,从来不是什么事情。毕竟真要查胡聪的案底,杀了他也不为过。
总体上来说,马文升还是对之前的胥吏,按照朝廷的暗示,既往不咎的。
只是这番斗智斗勇之下,胡聪远远不是马文升的对手,不过两三个回合,就将底-裤给输干净了。
马文升让胡聪签字画押。随即问道:“胡聪,你而今五十有六,为何要做这作奸犯科之举?”
“为什么?”胡聪大声说道:“还不是朝廷不公,本来这职位就是我胡家的,而今却要让给别人,我甚至想为我儿,求一个位置都不许,这些北京来人年轻人,就能扶摇而上,在我们这些老人之上,凭什么?”
“而今即便这样,还不罢手,府里还要我六十退职,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胡聪大声说道。面目狰狞之极,就好像野兽一般。
清退一些老朽的胥吏,乃是马文升的命令。
倒不是马文升对执行朝廷的命令,不遗余力,而是马文升对很多胥吏都有偏见。所谓衙门门口向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阎王好见,小鬼难缠,都是说得这些胥吏的所做所为。
这些胥吏将执行公务当做副业,在执行政务之中捞钱,才是主业所在。
大明官场上层,因为朱祁镇的重视,官场风气虽不能说是白玉无瑕,但也相当不错的。但是百姓有时候都感受不到。
因为县令什么的,其实老百姓根本接触不到的。
老百姓真正接触的人,都是这些胥吏。
而这些吏员,不敢说学问多高,道德水准有多高。但是总体上他们是有前途,有希望的,有约束的,不是仅仅想搞钱的。
马文升权衡两边,自然愿意用吏员换了胥吏,所以他决定慢慢的将其中一些胥吏给清退了。
胡聪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胡聪并非没有本事。
看他在这个案件之中所做所为,在天津城之中,几乎变魔术一般,将几百石的粮食给弄走了。
这种手段能说什么没有本事吗?
但是在马文升看来,心性却是坏了,自然不能留用,之前他做的那些事情,怎么可能让马文升相信,这样的人一下子变成了好人?
虽然不能追究,担心这些胥吏兔死狐悲,但也不想看见他们。
而胡聪是决计不愿意辞退的。
首先辞退是没有退休金的。
连大臣退休之后,是否有退休金还是上面作为赏赐之一。
当然了,朱祁镇而今一般都会给这个待遇,但是退休金的数量,仅仅是正常俸禄的一半。胥吏之前,父死子继,根本没有退休金这个说法。
这还仅仅是金钱上的损失。
更不要说,地位上的损失。
胥吏听起来不好听,但是有钱有权,对普通百姓来说,都是上等人家了。
特别是很多事情,都要求上门去。各种无形之中收益,更是不少。这些胡聪都舍不得。
他之所以如此做,就是陷害韩铁城,并且要让上面大官们明白,这个天津城,还要了这些老人才能玩转,否则你们就等着今天出一事,明天出一事,到时候乌纱帽能不能带在头上,就不知道了。
这也是胥吏要挟长官的老手段了。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胡聪这一点点小伎俩,被马文升一眼看穿了。马文升冷笑一声,说道:“真正贪得无厌之徒,来人压下去,秋后处斩。”
“是。”立即有几个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