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大明开海的最大的好处,并不是外贸,而是沿海各省份之中的贸易交流。甚至很多官员赴任也愿意乘船海船。
一般来说,都是乘坐官船,毕竟大明海运频繁,官员仗着自己的身份,在运粮船上加塞一二,也没有问题的。
甚至崇明沈家沙船帮,已经定时从松江到天津,运人运货。
大明海关税收纳的赋税,有相当一部分,都是大明内部经济活动的赋税。
毕竟,在这个时代大明才是全球最大的市场,没有之一。
纵然而今大明海上贸易已经有人跑到了印度,但是更多人更喜欢从沿着大明沿海活动,虽然赚不了大钱,但是安稳多了。
冼景就是如此。
他先到新安,走了门路,租下来一条船,找得都是熟人。
这个郑老大,虽然是福建人。长辈当年也做过没本钱的买卖,但是开海之后,也算是弃恶从善了。
特别是在新安寻了一个婆娘,也就安定下来,太远的地方不去。自己弄了一条几百料的船,为人跑货,传说当初朝廷打安南的时候,他的船只也被征召,为朝廷运输军粮。
最最重要的是,郑老大与佛山冼家是拐了几个弯的亲戚,算得上自己人,对他知根知底,不怕他乱来。
郑老大手下有几十个水手,一个个看上去都不善茬,而冼景带了十几伴当,大半都是冼家旁支子弟。很多都是打铁出身,单单看衣服,似乎裹不住肌肉。
还都带了家伙。
冼家是打铁出身,带上都是一等一的好家伙,刀剑之类就不说了,还有十几根铁管。
寻常人自然看是铁管,但是郑老大一看就知道,这是铳管。只是朝廷对刀枪什么没有禁令,想要多少就能拿多少。
但是对弩,火器,甲胄,却在禁令之列。私人不得私藏。
只是这些禁令,怎么能难得住佛山冼家。不要看着是一根铳管,无非是铳管太大,不好藏,想来火铳其他零件都暗地里藏好了。
只是在海上组装起来了。
郑老大好像看着美女的皮肤一般,端详这根铳管,说道:“好东西,冼少爷,这一趟我不要钱了,你给我百十个这个铁管行吗?”
冼景哈哈一笑,说道:“郑叔说笑了。”
郑老大遗憾道:“的确说笑了。”
佛山冼家这么大的产业,对自己继承人出行,自然要打点妥当的。虽然火铳是犯禁的,自己用来还能控制住。
但是如果真出来卖,就太肆无忌惮了,迟早兜不住的。
佛山冼家又不差这几百两银子,何必如此?
郑老大看了冼景的随从,说道:“海上的规矩,冼少爷也都知道吧。老郑我再说一遍,我负责将你们带到天津去,但是这一路上,不管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要听我的,我让怎么做就怎么做?即便是杀人也要下手。”
“冼少爷如果没有异议,咱们就走。如果不愿意,那就算了。”
冼景说道:“来之前,父亲交代过了,一切都托付给郑叔了。”
“好,我们明天拜了妈祖与李公,就出海。”
一些人都准备妥当,在香港拜了妈祖庙与李公祠堂。
妈祖庙就不用说了,而李公祠堂就是李时勉的祠堂。
李时勉在这里奉朱祁镇之命,决策开海,甚至新安县的港口不够用,将海关转移到香港这里,也是李时勉的主意。
而今用了几十年的发展,香港这里有小广州的美名。
当然了与历史相比不同的地方,就是香港首先发展起来的并不是香港岛,而是香港岛对面,也就是九龙一带。
毕竟,朝廷自然不愿意将衙门建了岛上。
即便如此,并不妨碍,这里的繁华。
而且甚至广东地方就有动议,想将新安县分出来一个县。或者将新安县县城迁到这里。无他,这里繁华甚至已经胜过了新安县了,必然带来很过管理上的问题。
这里虽然也设了一个县丞分衙办公,但是依然不够用了。
而百姓饮水思源,自然将这一切都推到了李时勉身上,于是李时勉祠堂成为当地出海必来拜拜的地方。同样祈求出海一路顺风。
一行人近百条大汉拜李时勉的情况倒也寻常。
海上从来不是一个法度的地方,即便在沿海还有南洋北洋水师巡逻,但是大海茫茫,船只相隔里许,很可能都追不上。
所以,大明水师巡逻,更多是防止大规模海盗,至于杀人越祸,劫掠什么的。从来是管不了的。也管不了的。
这也是为什么出一趟船,就要好几百两白银。
因为出海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海上无常的风浪,还要面对各种各样的人祸。
一般情况下,出海的都是携带武器的精壮汉子。
所以这样的场面,也是很常见的。
一行人办了手续,到了海关交了税,这才出了香港,一路沿着海岸线向东北方向而去的。
郑老大是老江湖,所以他行船很稳定,不入深海,向西北方向都能不近不远的看见一道黑线,不是别的,就是大路。
一旦有了问题,不管是风暴,还是别的什么,都能直接靠岸。
虽然海岸边上未必有什么法度。
很多海盗其实都是沿海百姓所为,甚至整村整个宗族的做案,但是总体上来说,如果到了县衙,还是有说理的地方。
大明政治还没有昏聩到任这些人肆意妄为。
但是同样这样一个村子一个村子都是这样做,地方官也很难有什么办法。无非是找几个领头的人给杀了,难不成将一个村子的人都抓起来。
当地士绅都会不乐意的。
南人乘船也是习惯。
冼景刚刚出海的时候,有一些不舒服,但是很快就适应了。
而且越往东北航行,似乎进入主航道了,遇见的船只很多。
几乎不远就能看见一艘船。
只是所有船只都彼此让开一个安全的距离。
冼景看了一会儿,忽然意思道:这个距离不是别的,就是大炮的射程,当然了,冼景所说的大炮,不是大明京营炮营的那种大炮。而是一般船只都携带的打里许的小炮。
如果不是在安南战事之间,朝廷从北京补给这些小炮太过遥远,也令广东地方造几批炮补充前线。
这事情自然是佛山的差事了。
冼景也不会知道这种火炮的射程如何。
忽然,冼景看见一艘船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上面有一根烟柱直冲苍穹,有些人在桅杆之上,不住的挥舞一面旗帜,显然是求救之意。
冼景却见郑老大下令,所有人拿起武器,并远远的避开。
冼景说道:“郑叔,这是何意?”
郑老大冷笑一声,说道:“这种小伎俩,还来班门弄斧,这里距离海岸不远,附近也没有什么礁石,船上着火了,却不靠岸,反而在这里求救,其中定然有诈。”
冼景心中虽然有些怀疑,但是也知道船上着火,也是很严重的事情。毕竟这个时代船只都是木头造的,一旦失火,根本控制不住。
冼景说道:“郑叔------”
郑老大冷冷的说道:“冼少爷,上船之前,我说过什么?”
冼景叹息一声,说道:“我知道了。”
他心中虽然不忍,但也不是老好人,这毕竟不是别的地方,在海上可不是发善心的地方。他叹息一声,就准备回船舱。
准备眼不见心为净。
却听见身边的人一声惊呼。却见一直冒着烟柱的船只,忽然一动升起了风帆,居然向他们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