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恩说道:“陛下,下面回报忠国公这几日,最少瘦了十几斤,已经有几分脱形了。”
朱祁镇听了微微皱眉,说道:“哦,是受刑了?”
朱祁镇语气虽然淡然,但是却隐藏一股怒意。
大明出征西域这一件事情,在战略层面的布局已经开始了,根多准备都已经开始了。出兵的时间点,就在明年春后。
说起来还远,但是算算也不过小半年的时间。
但是以朱祁镇对锦衣卫的了解。
一旦动刑,恐怕石亨明年这个时候都未必能痊愈。
怀恩说道:“陛下既然说了,下面人怎么敢用刑?只是忠国公身上的小辫子实在太多了。他是被吓住的了。”
朱祁镇淡淡一笑,说道:“确定的有那些?”
怀恩说道:“老奴一时间说不出清楚,但是总体上来说,染指黄金金矿,杀俘冒功,贪污挪用军饷,坑害友军,知情不报,侵占卫所田亩,侵占漠北牧场,欺行霸市,还有事关石府上下的十几条人命案子,等等。”
朱祁镇一时间也大吃一惊。
他知道石亨不干净,甚至有些飞扬跋扈,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真查起来,根本经不起。
不过,这也是这个时代的常态。
即便是后世也是如此,很多人干净不干净,是要看你查到什么地步了。
而且大明法律的覆盖范围,无非京师加上各地府县,在城外很多地方,都没有将法律当一回事。宗族将人沉塘的时候,可没有想过什么大明律。
真要用大明律去严苛套任何一个人,大体都能找得出毛病的。
不过,即便如此,石亨也太过分了一些。
让朱祁镇决定给石亨的教训更多。
朱祁镇说道:“带他过来。”
怀恩立即说道:“是。”
怀恩所说不错。
在诏狱之中不过数日,石亨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石亨的体型看上去是偏胖的,偏向中国古代画作之中的大将军的提醒。顶着将军肚,这其实也是有科学道理的。
在战场之上披全甲战斗,是要储备一定的脂肪量才能更好的发挥战斗力。就连拳击比赛都要按轻重分量级。
从这方面也看出来,真要分生死的厮杀之中,胖子是沾便宜的。
石亨并没有受到什么折磨。
但是这几天心灵之上的折磨,却让他夜不能寐。似乎每时每刻,都有一柄长剑悬于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来取他性命。锦衣卫这些人看似在审案,更像是为石亨梳理人生。
石亨是那一种得志就忘形的人,此刻冷静下来,回想自己之前做过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真是取死有道。
此刻听外面有人过来。却是云雷。
云雷让人打开牢房,说道:“国公,您如愿以偿了,陛下见你。”
这个消息并没有让石亨惊喜,反而一愣,眼睛之中闪出无比复杂的情绪。有欢喜有担忧,有期盼就有害怕。
他知道,决定他生死的日子到了。
他出了诏狱,进入皇宫。一路上心神不定,似乎再抬起头的时候,就已经到了乾清宫门外了。
进入乾清宫之后,他只来得及说道:“罪臣见过陛下。”
朱祁镇坐在龙椅上批阅奏疏,似乎连眼都不带抬一下,说道:“你既然知罪,就不用说什么了。”
随即朱祁镇一挥手,立即有几个身强力壮的太监,将石亨给拖了下来。
随即就在乾清宫门外,石亨被按在红木长凳之上。有人将一卷毛巾递到石亨嘴边,让石亨咬住。
两个太监说道:“国公,得罪了。”
随即抡起红木长棍,重重一棍打在石亨身上。
石亨顿时吃疼,但是眼角张开,却带出一丝丝让人几乎无法察觉的笑意。
无他,他知道自己能活下去了。
石亨是什么人?
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将领,对杀人与被人杀,打人与被人打上经验丰富之极。
他知道刚刚被按在这里,就担心,皇帝下的命令是杖毙。
但是他仅仅挨了一棍,就知道这不是要杖毙他的节奏。
原因很简单。
宫中杖责人,也是有讲究的,能一棍子让人打死,也能打上几十棍,过两天还能活蹦乱跳。还能将人打成内伤。
石亨经验何等丰富,挨上两棍,就知道,这一顿打,决计是打不死他的,甚至连伤筋动骨都不到。
虽然痛的厉害。决计不会要人命。
石亨有没有打点这些人,而且石家虽然厉害,但也不可能将手伸到宫中。那么只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皇上的授意。
如此一来,岂不是皇帝无心杀他。
几乎一瞬间,石亨心中那一股狂妄劲又上来了。心中暗道:“我就知道,皇帝要用我西征。”只是他也知道,此刻不能如此,否则即便皇帝无心杀他,也会下手。
不过,此刻他的心却是放下了。
石亨硬生生受了几十杖,每一杖下去,都生疼生疼的,虽然没有伤筋骨,但是皮肉之伤却是免不了的。
石亨屁股以下,全部肿的好像萝卜一般,根本不能触碰。连走路都不成,是被人拖进大殿之中,在金砖之上留下来一道鲜明的血迹。
朱祁镇看着石亨,说道:“你可服气?”
石亨强忍着痛楚起身磕头说道:“臣罪该万死,陛下不过是小惩大戒而已。”
朱祁镇心中一叹,暗道:“如果石亨一直这么老实就好了。”
他看清楚,石亨这个人,决计不是他一番教训就能收心的,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石亨这个人本性就是这样。
根本就是属狼的。
这种极端自我,什么忠诚,什么仁义,也就对家人不错,其他的都不在乎。如果只记得自己的功劳,决计不会想别人的功劳。
所以,留石亨在京师之中,朱祁镇有能力看住他,但是外镇的话,迟早会出事的。
只是以石亨的爵位与能力,在京师之中,也没有能安排他的位置。
倒不是石亨能力不行,而是在京城的职位,即便是单纯令兵的三军主将,也需要一定政治觉悟的。
石亨这种飞扬跋扈的劲,如果在北京,会被在边地更容易走上作死之路。
石亨的才,真是难能可贵。毕竟不是任何一个人都有带十万骑兵纵横大漠的本事。石亨的本事在大明这边即便不是独一无二的,但也是绝无仅有。
但是石亨的德性,实在让人无言。
这也是朱祁镇之前为什么想杀了石亨的原因。犹如鸡肋,弃之可惜,食之无味。而且反而有祸。
不要看石亨而今一副心服口服,痛心疾首的样子,只要放在外面几年之后,石亨定然会固态复萌。
为此朱祁镇心中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这个本分,就是在敲打石亨之后,给石亨的甜枣。
朱祁镇说道:“你的样子,我就不让你坐了。”
“在陛下面前哪里有臣的座位。”石亨嘴中抽着冷气说道。
朱祁镇说道:“不要以为你挨得这一顿打亏,你且看看。”朱祁镇手一摆,一叠奏折从这桌面上打翻不在地,说道:“是弹劾你的。”又掀翻一叠,说道:“是弹劾你的。”随即一连掀翻不知道多少叠。将地面上铺了满满一层,几乎无处下脚。
“都是弹劾你的。”朱祁镇说道:“惹得百官如此弹劾的人,上一个是王振。”
石亨听了,顿时嘴中凉气抽得更厉害了,也不知道是屁股疼,还是这个消息太惊人了,王振是什么样的下场,天下之间谁不知道。
石亨连忙请罪说道:“臣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