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弹劾石亨的罪名其中有一项就是养贼自重,至于草原上这些乱七八糟的部落与马匪是不是石亨养着,只有石亨自己知道了。
石彪报名,石彪在军中也是有些名声的。
当初燕然之战,也是尸山血海之中杀出来的,军中称呼小石将军。
龙城城中也有人认识他,自然开了城门,并向忠国公府禀报。
石亨听说侄子来了,自然大喜过望。
石亨也知道,不要看他收了好几百义子,一时间让龙城有满城皆姓石的感觉,但是真正能依靠的石家亲族子弟,也唯有石彪,他其他几个侄子无非是因为他石亨发迹了,给提携出来的,唯独他这个侄子,即便没有他的提携,也是迟早出头的。
石家下一代,已经自己的子嗣都要靠他这个侄子了。
故而听石彪来了,自然欢喜相见。
双人都是一身白。
石彪乃是一路顶风冒雪,早就被风雪裹了一层,浑似一个会动的雪人,头上脸上眉毛上睫毛上衣服上帽子上靴子上,无处不是雪。
而石亨却是身穿一身名贵的貂皮,不,或许不是貂皮,以石彪的眼力一时间看不出来,这是什么皮毛。
只是见随着灯光流转,这毛发之上似乎有光焰在流动,一看就名贵之极。纵然外面天寒地冻,石亨一身裘袍,居然额头微微见汗。
石亨见石彪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说道:“这是儿郎们在极北之地猎的玄狐皮毛,这玄狐分外难猎,我也也给你准备了一身,快去换了衣服,你我叔侄,好好叙旧。”
石彪领命,洗了一澡。换上狐皮裘衣。果然觉得一股热气向内而来,顿时觉得窗外的风雪都变得可人起来。
石亨早就等着他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火锅就在中间,外面一些各种菜品已经在放在这里,不过最多的是羊肉。
一来武将出身的叔侄两人,勇力过人的同时,也养成了无肉不欢的习惯。
二来在龙城这个地方,找些肉,要比找些菜容易,特别是对于已经进入冬天的漠北,所谓菜无非是白菜萝卜而已。
倒是漠北羊却是京城菜馆的新品,很受达官贵人喜欢。与寻常羊滋味各有不同,似乎唯有丰州瘫羊能与之一比。
至于火锅这样吃法,早就有了。而且朱祁镇本人也是一个不裤亏待自己的人。故而他在传统火锅之上也增添了一些吃法。
所以石亨而今与石彪吃的火锅,与后世的火锅几乎一样。
几十斤羊肉下了肚,石彪又喝了不少酒,只吃得满头大汗,他忽然放下筷子说道:“哎,这样的美味,我不知道还能吃几次?”
石亨笑道:“你说什么荤话,你若是喜欢,带一千只羊回去,想吃到什么时候就吃到什么时候。”
石彪说道:“叔父,我石家大祸临门,满门诛绝在即,倒是想会辽东吃辽东老羊骨头也不成了。”
石亨见石彪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神色也郑重了几分说道:“我还没有问,是谁让你来的。”
石彪在军队之中可是有司职的,是决计不可能擅离职守的。
石彪说道:“自然是皇帝。”
他一挥手,让下面人将他带来的那个箱子拿过来。
就在一边的地面上打开。石亨翻了几本,脸上顿时气的黑了,又翻了几本,大怒将手中的奏折砸在箱子里面,说道:“一派胡言。”
却不知道是恼羞成怒,还是气急败坏。
石亨说道:“皇帝让你来做什么的?难不成大义灭亲?”
石彪说道:“如果叔父不肯认罪,侄儿也只能大义灭亲了,我知道我不是叔父的对手,这里也是叔父的地盘,只求叔父快些杀我,让我得一个忠义之名,好让我这一脉能在朝廷清洗之中活下来。我石家不至于绝后。”
石亨听石彪的话,先是大怒,但是听到最后,却长叹一声,说道:“何至于此?”
石彪说道:“陛下的意思已经很明白,让他独自上京。否则他就令大军来取龙城了。”
石亨冷笑一声,说道:“我倒是看谁敢来龙城?”
石彪说道:“叔父,朱仪你可有办法对付?”
石亨一听朱仪这个人名,顿时脑门生疼。
朱仪虽然是石亨的下属,但是人家后台硬,关系强,手腕也不弱,在龙城之中也有一卫人马还有好几个蒙古部落是朱仪的人。
甚至石亨也感觉到,他麾下的军队之中,也有人与朱仪暗通。
这让石亨很是苦恼。
如果造反仅仅是两军交战,石亨反而松了一气,但是对于他麾下将士之中,到底是那些人愿意跟随他一条路走到黑,石亨也不清楚。
毕竟石亨很有名将风范,但是大明皇朝毕竟不是草台班子,从太祖太宗仁宣到当今五代皇帝了,已近百年。
朱家天下早已深入人心之中。
军中很多人投奔石亨这个山头,更多是希望能得石亨提携,从而平步青云,可不是跟随石亨来玩什么造反游戏的。至于石亨有没有死忠?
自然是有的。
石亨不管怎么说,也是有一些即便是刀山火海也愿意跟着他打的亲信,但是这数量太少了一点。
除却这些人之外,也只有一些朝鲜人愿意跟随了。
毕竟他们对大明没有忠心可言,甚至还有怨气。
但是这数量上就更少了。
在与瓦刺大战之中,虽然有朝鲜人参与军队,但是数量并不多,朝鲜人更多是屯种,当农民。
不是石亨看不起他们,他们真帮不上什么忙?
石彪见石亨说不出来话,径直问道:“叔父,你难道真想造反吗?”
石亨叹息一声,说道:“反什么反?你叔父不是傻子,当今不是一个好相与的,只是我觉得瓦刺我功劳最大,但是封赏与杨洪相差无几,想学沐家,为我石家弄出一处永镇之地,只是谁知道,就变成这样了。”
石亨所言是真话。
造反的念头,无非是在午夜梦回之际,略微一狂想而已。
石亨知道是不成的。
且不说大明江山巩固,即便他造反,也未必能打破宣大防线。单单说朱祁镇本人,石亨就有一种复杂的感情。
石亨可以说是朱祁镇一手提拔的将领,纵然因为之后很多原因,石亨对朱祁镇的一些处置不满。但是内心深处还是对朱祁镇有些惊惧的。
石亨是大将,在政务上,法纪上,石亨固然弄得一团糟糕。但是在军事上,他却有天然的天赋。
一场仗能不能打,他只需一看,就知道了。
如果造反的话,在石亨看来,不管怎么样都是一个死。
他觉得漠北是他自己打下来的,而今自己在这里降伏也是应该的。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事情已经发展成出这个结果。
一时间石亨也茫然失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
石彪说道:“既然叔父对朝廷一片忠诚,这些不过是造谣生事之言,叔父与我一并回京,就真相大白,想来陛下定然会补偿叔父的。”
石亨冷笑一声,说道:“我回去,恐怕就再也出不来了。”
石亨这一句话,却是两层意思。
一层是担心回去之后会处于极刑,毕竟这箱子里面很多事情,石亨他都做过。边军旧将的德行在石亨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
另外一层意思是担心,恐怕即便不杀他,今后也是一个闲散公侯了,对于带兵打仗惯了的石亨,简直比杀了自己还难受。
这也是他万万不愿意的事情。